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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我镜像（第1页）

旧我镜像

“我，我个人的想法。坦诚说完成学校任务时我不太考虑自己最後想要的成果。对我而言进入这所高校已经承载了许多人对我的期待了，完成相应的学业任务毕业好像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不知道，父母老师同学之前得知我能够特招进入这里学习是多麽莫大的荣誉，我在这里学习背负了太多东西。”叶零夏面色凝重的说。

“难怪我们那晚刚来的时候，村委会的人还特别表彰你了呢。”胡落秋放下干发巾，将剩发绕在耳後，露出洗完澡後红润的面庞，赤诚的说。

“是啊，他们太过誉了，我其实配不上的。”叶零夏右手食指无意识的缠绕本就遇水蜷曲的头发勾成卷羞愧难当的说。

“学校只是一纸空名，不能代表每个人。”

胡落秋将右手覆在叶零夏的左手上，她手心的热度沿着皮肤接触传导到叶零夏有些潮湿的手背上。叶零夏的左手像是冰冻凝固住了，动弹不得，她全身的敏感神经都汇聚在与胡落秋贴肤接触的那一部分区域了。

“不能代表你，不能代表你。”这句话如一句箴言反复敲击着叶零夏的心灵，可是人们只能透过这些显性的名称才能看见我。每次的自我介绍都是要插入一个个修饰的前缀後才能轮到我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应试教育阶段所有的努力目标都是为了能够跨越阶层去往更好的地方，所以必须要反复的向上攀登验证自己的能力能够属于此地，没有尽头。

“那什麽可以代表我？”叶零夏被合理引导出对自己的追问，她感觉自己在默许胡落秋的心理唤醒，以至于发出这种关于人生终极问题的哲学之问是超乎寻常的谜题，不由得沉重起来。她不知道胡落秋是从哪一刻开始影响她的，开学第一天报到的相遇，模仿购买她使用的香水，她来支持我的说唱比赛，还是此时此刻？

“这又回到了最初我对你想法的好奇。”胡落秋抽回了手，复又拿起茶盏呷了一口平静的分析道。

“我们的话题太沉重了，怎麽突然聊到这里的，我以为像你们成绩如此优异的好学生是不会对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质疑的。”叶零夏忽然産生道德审查警惕，故意转移话题回避最直接的问题。

“不。正是因为熟悉规则更会反思规则存在的必要性。准确的说我是对你産生好奇。”胡落秋直接否决了叶零夏的猜疑，情感外露道，“尤其这次来到你的故乡，更加深了我对你的兴趣，给我的感觉是你在学校里与家里像是两个人。”

“确实这个地方亲近自然，近些年来越发景区化了，再加上旅游开放，不过我们调研的植物经济更商业化发展一些也是有利的。”叶零夏可以忽视胡落秋的直白却又模糊的解释，让人心烦意乱。

胡落秋也清晰了然的察觉出叶零夏的慌乱无措。“是啊，时间不早了，我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明天按原定计划我们要早起去经济开发区呢。”她聪明的结束了这场有些咄咄逼人的焦灼对话。

适时外面有人按门铃，“叮铃铃”短促的急响，胡落秋已经上床整理被子了，叶零夏走到门前，打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手机入睡提醒也催眠般的钟声震动，她再次伸出头左右环顾了走廊两端，没有人。狐疑的返回房间，关好房门，挂上链条加一道锁好。

叶零夏见胡落秋休息了，她也熄灯只留下走廊落地灯准备入睡了。不过这暗黄的灯光却扰得叶零夏辗转反侧，她的大脑活跃万分脱离掌控的情景再现胡落秋触碰过後迅速抽离的手。她对我的好奇，是完全对于我个人的。

叶零夏实在无法入睡，于是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到卫生间用双手捧凉水洗脸降温，然後双手撑在大理石洗手池上，镜中的自己反射出一张忧愁的面容。明明正值黄金时代最热烈外露的某种东西似乎被规训压抑着。叶零夏试图对着镜子咧嘴展开笑颜，却徒劳无功，像苦瓜想要成为甜瓜。她反复在思索叶零夏为什麽会对这样的她心生好奇，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鼓起勇气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青春期冒青春痘的时候很抗拒照镜子，镜中的自己被矮化成一个个红色凸起的无脸怪物。捂住脸的时间一晃而过，由初中升入高中之後好像喝了神仙的仙药灵丹，那些外在的差异一下子就被高压的学习分数给抹平了。进入本地升学最好的高中之後，你的名字只与你每科的测试得分划勾相关。没有关系，在无形的面纱之下，每个人都是早出晚归，低下头来学习，谁也看不清谁，甚至连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在知晓自己有候选资格特招能够提前批进入在当地认知里的“名校”，这时的她才值得被身边人看见。那时候身边即世界，世界狭小的只有两点一线。虽然升入高手如云的大学之後她又被隐没在人群中了，这是叶零夏主动选择的隐身状态，她还没有足够的自信去接受更多人，在自己尚未亲身体验过辽阔世界之前。叶零夏的沉默寡言在陌生人看来也许是一种扮酷的姿态，实际上只是源于她的浅薄，让她很多时候都无话可讲。就算如此，叶零夏也不愿回头重来一遍考学生涯，连回忆也不想拥有，最好通通忘却那夜以继日无数个埋头苦学而无声无息沉没的年岁。

“为什麽在今晚，在每个和胡落秋相纠缠的夜晚，都会复现我那用力忘记的旧我？”叶零夏从时间轨道上穿梭回来，无声在心中呐喊。

可夜晚静悄悄得听不到任何回声，唯有她不小心撞到水池上的额头红肿了一块才能打破这真空的静。一直逃避面对的旧我，在叶零夏毁灭式的举动中灰飞烟灭，这样她才可以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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