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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朵菟丝花
◎……◎
薛鸣玉成亲那日的发髻是卫莲舟亲手梳的。
这天天不算很好,阴沉沉的,看得人心里不大爽利。一行人黄昏时上了山,要去那座破庙祭拜。这是薛鸣玉要求的。
山路陡峭。
李悬镜跪在了山脚下第一级石阶上,红绳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与大红的喜服映得他面若桃花。红绳的另一端则系在薛鸣玉手腕。
山有灵,天地有感。
不知他从哪儿听说的,如此沿着九十九级石阶跪拜而上,则可生生世世永结同心。山楹嗤笑他还信这个,薛鸣玉倒是什麽都没说,笑着应了。
她不怕灵验,因为她不信。
薛鸣玉背对着山路,站在比他高一级的石阶上与他相望。卫莲舟在一旁扶着她,免得她看不见路被绊住了。她牵着中间那段红绳,俯身注视着李悬镜,而後往上走了一级。
李悬镜仰脸望着她,擡起膝盖慢慢压住了方才她踩过的路。他躬身拜于山阶,额头抵着她的鞋尖。她倒退着往上走,他膝行着步步紧随。
一步一跪,尽数拜于她脚下。
卫莲舟垂下眼睑,不敢多看,只觉得这红色红得飞扬跋扈,既喧闹又刺目。他扶着薛鸣玉的一条手臂,静默得仿佛要与这连绵的山群融为一片。
这便是那个凡人。
山楹冷眼旁观着。
他轻飘飘打量了她的模样,以为瞧着也没甚麽稀奇,是个落在人群里转头就会被他忘记的人。因此他越发不快了。
倘若她真是个世间罕有的奇人,有着什麽出神入化的手段,他尚能理解。可她没有。她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太平凡了,以至于他为李悬镜的卑贱姿态而不齿。
他当真是个天底下最大的蠢货。
山楹轻蔑地哂笑不已。
好不容易叩拜至山顶,薛鸣玉弯腰牵了他起来。
那座破庙近年越渐破败,没了当年逃难的人,如今早已荒无人烟。那块字迹磨损的匾额也不知何时掉了下来,砸在墙角边的野草丛中。
昔日被卫莲舟用火融掉大半面的墙边缘也日渐腐烂。
唯一尚算完好的只有庙里的佛像。
但薛鸣玉不要拜这尊佛像,她要拜的是正中间那尊被砸毁了半截的道姑像。这像塌了多年,面容也模糊不可辨。然而薛鸣玉清晰地记得她是谁。
顾贞吉。
南华仙姑顾贞吉。
屠善告诉过她的。
前朝有个假神仙,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姑,却偏要佯装仙人去哄骗那些百姓。百姓要什麽,她就想方设法弄来什麽,最後百姓要大旱时下雨,她弄不来了。
于是她被起义军架上了火刑架,给活活烧死了。
烧死後的第三日,天上就发了大雨,且数月连绵不绝。
“那些蠢货以为是他们烧死顾贞吉,惹恼了龙王,便各地建庙立像,求顾贞吉的庇佑。”屠善笑起来,“但那雨是我下的啊。”
她嘴里还泛着浓浓的酒气,凑近拍了拍薛鸣玉的脑袋,而後和她咬耳朵:“我怎麽可能放过他们呢。”
……
但这座庙是少有的生祠。
顾贞吉生前也确确实实被许多人当做神仙叩拜过。
她是个纯粹的凡人。
薛鸣玉仰面凝视着这尊看不清面容的像,慢慢屈膝拜了下去。倘若顾贞吉真有灵,让她成为第二个她罢。薛鸣玉不要生祠,也不要万人供奉。
只是比起做个无名氏,她宁可去做顾贞吉。
为此,虽九死,其犹未悔。
*
下山时,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
崔含真领着萧青雨跟在一行人最後,只觉得这喜事办得竟一点喜庆都没有。後面甚至还路过了一片坟地,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他能注意到,李悬镜自然也察觉到了。可除了他们,似乎没有旁的人留意到。
人人都怀揣着别的心思,这场亲事反倒成了最边缘而不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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