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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朵菟丝花
◎……◎
萧青雨拔剑便砍,却被薛鸣玉拦下。她语速极快:“柳寒霄。”
然而蟒蛇嘶嘶吐着蛇信,仿佛不认得她一般。它忽然摇摇晃晃着猛地将她们悉数从身上甩脱。猝不及防被掀翻之际,薛鸣玉还不忘拽了一把反应慢一拍的陆植。
她在地面翻滚了几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擡头看去时,却见萧青雨已然与它缠斗起来。剑骤然砍在坚硬的鳞片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整个人恍如身陷漩涡,状态极其紊乱。
那双眼睛一会儿是寻常掩人耳目的黑色,一会儿是原本璀璨的暗金色。再细瞧时,甚至有金色的鳞片从耳後根长出,与他的血肉连为一体。
山摇晃得越发厉害。
蟒蛇凶恶地扑上去,将他死死绞住,那张血盆大口无底黑洞似的要将他的头颅装入腹部。千钧一发之际,萧青雨反手掣剑径直对准它脖颈劈去,须臾间便削掉它大半个脑袋。
剑深深嵌入了蟒蛇水红绵密的肉中,它的脖子和脑袋间只有窄窄一线勉强相连,而不至于断裂。萧青雨的身体亦被蛇身紧紧缠绕,缠得他嘴唇发紫,几乎不能呼吸。
可他依旧直勾勾地丶死死盯着自己的剑。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便能割了它的脑袋。
他与那条蟒蛇僵持着,两对竖瞳都如出一辙地充斥着暴力与杀意,森然可见。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像一块熟透的瓜落在地上,被辗碎成汁时,遽然飞来一支箭,点着火星,而後猛地顺着剑撕开的口子深深没入肉中。火星一下子溅开,瞬间便绵延起炽烈的温度。
蟒蛇陡然松开绞成一团的身躯。
萧青雨顺势拔出剑,其後身形不稳地踉跄着落地。他的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脸白得像死过一回。薛鸣玉把弓插回背後,果断拽着他拼命地向外逃去。
陆植惊惧交加地回头看了那条蟒蛇最後一眼,也咬咬牙奋力追随其後。
刹那间,蟒蛇庞大的身躯沿着洞口蓦地弹了出去。却苦于洞口狭小,卡在了半路。它嘶鸣着,声音一圈圈蔓延,如暴涨的潮水般滚滚而下。
薛鸣玉只觉得头里面插了根生锈的针,刺得她生疼。她吃痛地不住眨眼睛,却隐约感觉有什麽湿润的液体从眼眶里丶耳道中流出。
她却顾不上拭去,只是急促地飞奔向前。
地动山摇,墓xue快要塌陷的最後一刻,她破开幽暗的阴影终于冲入了晕蓝的天色。
“流血了。”她气喘吁吁地费力说道。一只手按在了心口,极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另只手随意抹了把眼角。湿滑的血红得刺目,耳廓也在无声无息地沿着下颌线滴滴答答地流。
“我也不知道那个阵眼会是……”陆植的脸色十分难看,灰败极了,“这样一个怪物。”
“怪物?”薛鸣玉摇了摇头,“你没听见我的话吗?它不是什麽藏匿于此的怪物,它是柳寒霄。”她就近找了山溪把粘稠的血洗净,然後对着洗得通红的手指忽然笑起来。
陆植被她笑得满不自在,疑心她是受多了惊吓,精神不稳定。
“你还好吗?”他犹豫了一瞬,还是低声问道,“你要是生气,我……”
不等他说清楚要如何,她就打断了他。
“这不怪你,”她擦着脸上斑驳的泥灰,不仅不生气,反倒出乎意料地流露出分外的愉悦。薛鸣玉慢慢回忆着刚才的见闻,眼中流光闪烁,“至少这趟没有白来。”
柳寒霄被困在了阵中,那只蛇瞳便是关键的阵眼。他不记得她了,似乎也没有原先作为人的灵智,只是一味地攻击萧青雨。为何偏偏是萧青雨呢?
他不同在何处,以至于柳寒霄发现他便像嗅到血腥气的狼,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是因为他是唯一的修士?不,自然没这麽粗浅。会在龙脉引起一条蛇忌惮的能是什麽呢?薛鸣玉缓缓站起来走向萧青雨,而後垂眼凝视着他。
只因为他是龙罢了。
蛇这种畜生,民间有种说法叫“柳仙”。这是尊敬一些的称谓。也有不那麽恭敬的,甚至带有几分玩味与奚落的,便说它是蛟龙,直白点讲就是头僞龙,弄虚作假的玩意儿。
屠善以蛟龙为阵眼,使其灵肉与阵法合一,又借阵法引来龙气聚于一处,最终造出了真龙。
只是萧青雨自降世起便为翠微山之人所夺,她丢了真龙,又不得不让柳寒霄继续鱼目混珠,这才有了那日她出山之时衆人对柳寒霄高呼为龙,又伏地而拜。
薛鸣玉飞快地思索起来,柳寒霄说过他与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剑川,那就是十多年前。十多年前,屠善就在谋算着要造龙吗?
“你第一次见到柳寒霄是在何时?”她突然问陆植。
陆植一怔,对她跳脱的思绪十分意外。愣了几息,才匆匆沉思起来。
“应当是襄州发洪水那年,”他道,“传信的使者快马加鞭闯入大殿,那时圣上还会上朝,不像如今几乎全然不问政事。使者泣诉襄州决堤,请圣上早作决断。圣上却不慌不忙,那神情看着似乎……似乎早有预料……”
他停了一隙,眼神也随之晦涩。
“朕早有耳闻,特意去请真人施法,可惜真人勘道在即,无法亲临,故而派来柳道人为朕解忧,”他模仿着皇帝的语气一句一顿说着,转而又道,“柳寒霄自称与真人同出一脉,是真人在凡俗间的耳目。”
薛鸣玉:“在此之前,你从未听说过柳寒霄这个人吗?”
“不曾,”陆植确定道,“我记事起便有南岳真人,可柳寒霄还是头一回见到。不仅是我,其他大臣们亦如此。就是不知圣上是否同我们一样。”
薛鸣玉思忖了片刻,问了最後一个问题:“十多年前,屠善离开过瀛州吗?”
“这……”
陆植为难极了,“隔得太远了,我也不清楚。这恐怕要去问我的母亲。”
“那就之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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