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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既然是一家人,又好不容易重聚,就不该有什麽互相欺瞒的,是与不是?”
卫莲舟心知肚明她要说什麽,轻轻叹息一声,还是应了她:“是。”
“好,”她的眼睛雪亮极了,瞳仁乌黑,蒙着润泽的光,“那我问你,你那时成日里往外跑,都跑去哪儿了?後来去桐州,又如何被他们抓住?”
“我出门是为了查一个人,为了那个人,我先後去了瀛州丶沂州,上了陵山,最後才回了桐州。被他们抓住,并非我本意。你知道我的,我从前也不是什麽寻死觅活的人。若非他们拿整个桐州的人威胁我,我不会束手就擒,他们更抓不住我。”
“我忌惮的不是他们,是他们背後的那人,也是我要查的人。只是我没想到那人能心狠至此,干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也真是不怕遭天谴。”
他渐渐收敛了笑意。
薛鸣玉越听越觉得这个人熟悉,她动作一顿,“你在查屠善?”
“你听过?”他讶异道。
“唔,你记得我和你说我有个姑姑吗?”
卫莲舟心里顿时有了猜测:“是她?”
慢吞吞嗯了一声,她又揉了揉被昏黄的光线晃花了的眼睛。“她养我的时候瞧着挺平平无奇的,虽说杀了不少人吧——我亲眼见过的就好些了,但也没什麽很了不得的。她也不会养孩子,我和她呆着,都是我弄东西给她吃,夜里也多是我守夜,她睡觉。”
“我真没想过她会是什麽大人物,”但她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之前是碰见不少人吵吵嚷嚷着说要杀了她,她也确实和我吹嘘过自己杀了不少大官,但我还以为她是什麽民间义士。”
“就是那些说书的人总喜欢讲的,每每有了大奸臣,就会有民间义士暗下杀手,除恶扬善。”就是没想到原来屠善才是那个恶。
民间义士反而是她那会儿无聊时随意扫过一眼的尸体。
“她这麽厉害,那麽多人都敬她畏她,为何要把我捡回去养?”薛鸣玉自言自语道。越是对屠善了解的多一分,她的困惑便越是添一重。
卫莲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而问道:“你後来就没再见过她?”
“见过。”
薛鸣玉遂把之前的经历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越往後越清醒,将才那点醺醺然的暖意和醉意也倏然消散。薛鸣玉干脆把桌案上的物件都挪开,另外摆上了笔墨纸砚,好对照着一样样理清楚。
“元丰二十七年十月廿六未时三刻,这是你玉佩上刻着的生辰。”
“同年二月初八,瀛州闹出一桩大事,监察院御史陈季望上奏弹劾萧明和,也就是他们的皇帝,骂他宠信道士,偏听谗言,这说的便是屠善。”卫莲舟一面说,一面看着她记。
“陈季望当时在朝中颇有清名,时人誉之为骨鲠之臣。可想而知,他开了这个头,与他关系密切者自然是纷纷上书,这矛头便是对准了屠善。萧明和大怒,当即着人拖他下了诏狱。如此一来,那些言官更不肯罢休,要求面圣。萧明和不见,他们便在宫门外长跪不起。”
“此事一经传出,瀛州流言蜚语有如洪水决堤。当日不过晚,御林军就杀了个血溅长街数尺。此後王城人人自危,怒不敢言。唯独一人恰好从京外调遣回瀛州,得知此事便以述职之名进宫劝谏。若非周大监与此人有旧交,冒死拦下,恐怕又是……”他作势砍脑袋,“一刀抹了脖子。”
薛鸣玉问:“此人姓甚名谁?”
“郑誉。”卫莲舟以手指蘸了酒水在桌案上写道。
“郑誉?”她的笔忽然顿住。
卫莲舟不禁颇觉稀奇:“你又认识?可此人早已病死在流放地,距今已近二十年。”
“不,我没记错,”薛鸣玉果断地摇头,她直言相告,“我见过他,就在今年和萧青雨去瀛州时,在一处偏院里。院子外还有长公主的侍卫秘密看守。她们还有个女儿,正是那日抓你的陆植的妹妹,陆敏。”
“没死?”卫莲舟沉吟道,“这我便不知了。我只查到当年与陈季望来往最密切的有两人,郑誉是一个,还有一个叫孟叔莼。他二人不仅是同乡,还是同年的进士,老家就在桐州北边的沂州。只是孟叔莼那时被外放,不在瀛州,这才避开了这场祸事。”
“孟叔莼?”薛鸣玉遽然擡头,“他的女儿孟成璧此时正在翠微山,他的妻子辛道微就在我家,替我照应着学堂。”
卫莲舟不禁一惊。
不等他开口追问,薛鸣玉的思绪已然迅速飞转起来。
“你说他们是同乡,我也听辛道微提起过一人,她说我与那人生得十分相像,那人是她的故交,名薛汝嘉。”
薛鸣玉问他:“她会是把玉佩留给我的人吗?”
“这……”
卫莲舟扶额凝眉苦思,他原本不过是想查屠善,这些人也仅仅是屠善害死的人中名声较大的几个,并不曾想能一根藤上牵出一连串的葫芦。
“鸣玉,”他为难不已,“你或许不清楚,这个陈季望和薛汝嘉当年便死了。说是押送他们回沂州老家的路上,撞见了流寇。这些流寇把人都杀了,马车给劫了,连押送的官兵都一个活口没留。”
薛鸣玉静默了刹那,又低声问:“兴许也是像郑誉那样阴差阳错被人藏起来了呢?”
“恐怕……不会。”
卫莲舟:“他们的尸身是屠善亲自带人收殓的,如今就葬在剑川那一片的山上。”
薛鸣玉忽然记起屠善当年指着那满山头的坟地对她笑道,这里可都是她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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