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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五十六朵菟丝花(第2页)

“到底咱们镇就是个小地方,留不住年轻人。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去颖都了,那才是邳州最气派的地方,听说光是城里租个铺子就要好些钱呢,我这辈子是不指望搬去了。”

她感慨着,话语中虽听着有些可惜,但面上却很平和。

这是个知足常乐的女人。

“那村子呢?我来时似乎隐约瞧见前面有一片田。”

“田?”女人惊异地瞅了她一眼,粗黑的眉毛高高挑起,“你莫不是眼花了?那前头可没个活人,地也早荒了。”

她眼神闪烁着忽然凑到薛鸣玉跟前,挨着她耳朵小声道:“你刚才指的都是坟地,哪来的村子?这话以後可不能在旁人面前乱说,我是不信这些,可架不住有人信啊。你年纪轻,估计家里头也没个大人能教你,有些话犯忌讳的,不能乱说。”

薛鸣玉立时作虚心状,垂下眼睑顺势遮住眼中奇异的光彩。

“山上开荒不容易,难得有地留下,怎麽还让它荒废了?种些吃食也好啊。”她佯装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倒没什麽不能说的。

是以女人挥了挥手,长叹了一口气,“唉,谁说不是呢?可光是我们想有什麽用?这地它就是不长庄稼啊。真是奇了怪了,但凡有人种点什麽下去,鸡一叫,天一亮,好好的庄稼就都烂了根。”

後来她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末了她拉着薛鸣玉的手要她暂且留家住一夜。

“你这兄长十有八九走去别处了,不然也不会这个点都不来找你。”

薛鸣玉低头看着腕上的红线,黯淡极了,松松垮垮圈在手上,像个死物,仿佛和人家那些普通的绳子没甚麽分别。

这是不合常理的。

唯有另一端的人下落不明,与她相隔甚远才会如此。

所以,崔含真究竟去哪儿了呢?

兀自思忖着,她含笑谢了女人的好意,又得知她姓顾。“顾秋萍,叫我萍姨就好。”她说镇上的人都姓顾,祖上原是从襄州那一带迁来的。

“这都是前朝的事了。”

她悄悄告诉薛鸣玉。

过晚,顾秋萍捎带着把她的那餐饭也做了,两人对着说了些闲话。无非是外头什麽样,山里头又是什麽样。“呼”地一下,顾秋萍把蜡烛吹灭了,而後困倦地翻了个身朝里睡下了。

黑夜里,薛鸣玉蓦地睁开眼。

待顾秋萍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她悄然推开门走出去,此时街上全然死寂一片。她趁着没人瞧见在镇上飞了几个来回,却也没发觉有何古怪之处。

加上顾秋萍白天说的那些话,如果不是骗她,那这个江心镇真的就只是一个寻常的镇子。

“江心镇是活着的,死了的是红河村。”

那个小丫头的话还在脑中回响。

可是为何旧志又将轮回道的方向指往江心镇呢?

薛鸣玉坐在屋瓦上想了会儿,忽然又记起顾秋萍说的那片奇怪的田地。于是当即借着柔和的月光飞身前去。结果,田还没看见,那根红线却越来越烫,且红得愈发鲜艳。

就在这时,她听见熟悉的人影站在田垄上叫她:“鸣玉!”

……

崔含真看见薛鸣玉的那一刻,悬起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他已经被困在这片田里大半天了。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他和薛鸣玉是同时进的林子,且两人的手还是紧紧握着的,可雾一散,再睁眼时,他就独自被落在这烈日之下,远近不着人。

他也试图破开这屏障,却尽数失败了。

一般来说,这地方定然是有什麽隐蔽的阵法,否则他断然不会始终在附近打转。偏偏他的神识并未感知到任何灵气的波动,实在棘手。

沉思过後,他拔剑挥去,却连一丝微风都未能掀起。

崔含真只觉自己成了玻璃瓶中的蚂蚱,赖以生存的灵气随着瓶塞被堵住一同隔离在了瓶外,而他的所有挣扎都只是供人赏玩的乐子,其实一无是处。

幸而他心性颇佳,并不为之气馁沮丧。

镇上不许他进,他便反其道而行之,干脆转身往田野尽头走去。杂草在这风和日丽的季节疯长,几乎将他双膝淹没。他跋涉而去,就像趟过一条宽阔的河。

然後,他突然停住。

成片的坟地就像白骨骷髅头从地面钻出。

不知为何,先前晒得他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的日光似乎都瞬间微弱下来。一阵风陡然吹过,像阴冷的窥视。

崔含真默念着清心咒。

坟包应当是有人不时前来打理的,没什麽野草,反倒开了许多鲜妍妩媚的花。纤柔的花枝就缠绕着盘在最上头,坟包就扑簌簌往下掉着泥屑。

每个坟头都草草立了个木牌,各自写着各自的名讳。

崔含真转身对着田垄估量了一下位置和距离,果然发现这片坟地就是红河村的入口。他沉静地提着剑继续深入,直到一尊石像恍然出现于眼前。

他不认识这个人,却见石像的底座刻着此人的姓名。

顾贞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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