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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走私(第2页)

大伯听完,花白的眉毛微蹙,沉吟着,没打官腔。洪家戏班的名头他晓得,阿松和老秀才他也认得,都是本分人。只是这买卖……他摇摇头,风险不小,得等他跑船的大儿子回来才能定夺。船在海上漂,归期,谁也说不准。

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焦灼。入夜,海风更添了几分凌厉,带着咸腥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阿松心绪如乱麻,坐立不安,拉着同样紧张的陈柿子又踱到了死寂的古渡口。

白昼里番仔楼方向隐约的灯光和人语早已消失,此刻的古渡口完全沉入了原始的丶令人心悸的黑暗与荒凉之中。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洒下,在湿漉漉的滩涂上涂抹出幽暗而模糊的反光,那几条破船的轮廓扭曲成狰狞的怪兽剪影。海浪不知疲倦地丶一遍又一遍地扑向沉默的礁石和朽烂的栈桥桩基,发出单调丶空洞却震得人心头发麻的轰响,将这无边的死寂反衬得更加骇人。

突然,远处番仔楼的方向,一道雪亮的手电光柱毫无预兆地刺破浓墨般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剑刃,横扫过滩涂!阿松和陈柿子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同时猛地矮身,缩进旁边一堵半人高的断墙残壁的阴影里,紧紧贴住冰冷粗糙的石头。阿松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陈柿子冰凉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阿松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急促的鼻息喷在阿松颈後。光柱冷酷地扫过她们藏身的断墙,在滩涂上停留了几秒,仿佛能穿透石壁,然後才缓缓移向别处。两人在冰冷的阴影里蜷缩了许久,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光柱彻底消失,确认巡逻的脚步声远去,才敢像受惊的蜗牛般,慢慢地丶极其小心地探出头。

阿松望着眼前吞噬一切光亮的丶黑沉沉的海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近在咫尺的厦门岛模糊的轮廓,直直投向更远处那片深不可测的丶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和危险的黑暗——那是金门的方向。刘自立那如同鬼魅低语般的话又在耳边阴魂不散地响起:“富贵险中求……”她浑身一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要是不成功呢?血本无归!那些金器大半是村里制香作坊的老板洪宏钟看在老秀才的面子上借的,还他妈要算利息的!要是事情败露,坐牢都是轻的,那样的债务窟窿,就是把她阿松拆骨剥皮卖了也填不上!

想到洪宏钟,想到利息,更想到那个出主意的刘自立!那个精得像鬼丶眼神像夜里坟头飘忽磷火的老乡!这该死的“老乡”!她骄傲他的聪明,认同潮州人的聪明,但她不敢认他,那可是人人侧目的“□□”,可偏偏……戏班绝境下,竟是他这个“瘟神”出了这“救命”的馊主意!她鬼迷心窍听了。万一……万一他将来拿这事要挟,或者他自己出了事牵连到她……阿松不敢再想下去,暗夜那含笑花的糜烂甜香更浓烈了,钻进了鼻孔,让她一阵阵反胃。

(二)

运气竟在绝望中开了一个口子。当晚,十点半,堂兄弟驾着改装的水寮船回来了,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了岸。交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黑暗中迅速进行。从船舱特制的丶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鱼肚”隔层里,掏出了成捆用厚厚防水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货”!阿松带来的金器在堂兄弟粗糙却精准的手掌掂量和低语中很快估了价,换回了一百盒亮锃锃丶沉甸甸的崭新手表和五台簇新的丶泛着冷硬塑料光泽的半导体收音机。

交易完成,时间已滑向凌晨两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每一丝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走!柿子,我们马上走!一刻也别停!”阿松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发出的嘶鸣,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轰鸣声几乎盖过了海浪。

她和陈柿子像上了发条的木偶,动作快得惊人,却又带着细微的颤抖。两人手脚麻利地将那些此刻比烙铁还烫手的收音机用麻绳捆扎结实,塞进两个大箩筐里,牢牢绑在二八载重脚踏车那粗壮的後座上。阿松深吸一口气,将那草编袋——里面塞满了沉甸甸丶棱角分明的手表盒——甩上後背,巨大的重量压得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她咬牙稳住,坐上後座。陈柿子双手紧握冰凉的车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蹬!车身因骤然增加的重量发出一声清晰的丶在死寂中如同惊雷般的“吱呀——”。这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进阿松的耳朵,她的神经瞬间绷断!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她双手死死攥着草编袋粗糙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青白。每一次车轮碾过石子或小坑带来的颠簸,都让那该死的“吱呀”声再次响起,每一次都让她魂飞魄散,仿佛这声响能穿透几里地,清晰地钻进番仔楼民兵的耳朵里。她不敢回头,眼角的馀光却像失控的探照灯,拼命扫视着道路两侧黑黢黢丶如同怪兽般蛰伏的房屋轮廓和风中摇曳丶仿佛随时会扑出人影的婆娑树影。总觉得下一刻,刺目的手电光就会撕裂黑暗,凶神恶煞的厉喝就会炸响,黑洞洞的枪口就会对准她们的後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民兵冰冷如铁的面孔丶老秀才惊愕绝望的眼神丶戏班大门被贴上猩红封条的景象……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无法抑制的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咯咯”打颤声。

两人几乎是蜷缩在车座上,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掩护下,凭着陈柿子对道路的烂熟于心,在狭窄曲折丶如同迷宫般的村巷中亡命穿梭,极力避开任何可能亮灯的人家。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缝隙,发出单调而紧张的“咔哒”声。终于,破败的镇区被甩在身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敢稍稍松弛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陈柿子蹬车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像灌了铅,每一次踩踏都异常沉重,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小溪般流淌。车子开始笨重地摇晃起来,像一个喝醉了酒的巨人,在坑洼的路面上左摇右摆,随时可能倾倒。

阿松感到车身危险的摇摆,刚放松一丝的心弦瞬间又绷紧到极限。她咬紧牙关,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恐惧,用尽全力拍了拍陈柿子汗湿冰凉丶微微颤抖的後背,声音嘶哑干裂,带着绝望的恳求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柿子!撑住!加把劲!离开这儿!越远越好!”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挤出来,充满了濒死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们终于歪歪扭扭地骑上相对开阔平坦的新莲路,番仔楼那令人窒息的阴影终于被彻底抛在身後,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时。这时,阿松才敢松开几乎被咬碎的牙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火辣辣的肺叶,带来一阵刺痛。

阿松拍拍陈柿子的後背,说:“停…停下…歇…歇口气…”

她哑着嗓子,因一天的紧张,破碎不堪。

陈柿子几乎是耗尽了最後一丝力气,刹住车,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伏在冰凉的车把上,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发出拉风箱般的沉重喘息。汗水彻底浸透了她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颤抖的轮廓。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天光下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双腿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眼神涣散失焦,是真正劫後馀生丶濒临崩溃的虚脱。

阿松也像被抽干了力气,从後座上滑下来,背靠着冰冷坚硬的车架,颓然滑坐在地,沉重的草编袋像座小山压在她麻木的双腿上。她看着陈柿子蜷缩颤抖的背影,喘匀了几口带着铁锈味的粗气,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没事了…柿子…我们…成了。”

她顿了顿,望着陈柿子月光下苍白脆弱的侧脸,一种混杂着感激丶愧疚和後怕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一字一句,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无论如何…这次…谢你。戏班有口吃的,就有你陈柿子一口喝的。我阿松…说话算数。”

(三)

一台簇新的收音机“孝敬”了华侨农场那位颇有分量的场长,一台“进贡”给了吕塘村的村长。剩下的三台和那一百块闪亮的手表,很快就在黑市上找到了饥渴的买家,其中制香作坊的老板洪宏钟要了一台。特意留出的那块最精致的手表,送到了老秀才手上。

老秀才摩挲着光洁冰凉的表壳,晃动着那银闪闪丶发出细微悦耳声响的表链,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天真孩童,只问:“阿松啊,哪来的钱买这麽金贵的东西?”

阿松眼皮都没眨,随口编了个“戏班旧物典当周转”的理由搪塞过去。老秀才便信了,还乐呵呵地拍着她的肩膀,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夸她能干,是戏班的顶梁柱。阿松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单纯的快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来,暗叹:当年怎麽会跟了这麽个不谙世事丶活在云端的书呆子私奔呢?这世道的凶险,他半分也不懂。

沉甸甸的钞票终于揣进了怀里,像久旱後的甘霖,暂时解了戏班燃眉的干渴,重啓的锣鼓似乎有了盼头。然而,当夜深人静,阿松独自抚摸着那些似乎还带着海边寒气和冷汗的钞票时,那挥之不去的噩梦便如期而至——番仔楼冰冷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她不放,无论她怎麽跑丶怎麽躲,那光都如影随形,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每一次,她都在那令人窒息的光亮逼近的瞬间惊醒,冷汗涔涔,浸透睡衣,心脏狂跳得如同要破膛而出。

黑暗中,她大口喘着气,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无比清晰丶无比沉重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附厝糟了!天大的把柄,落在了刘自立那个“鬼老乡”手里!附厝以後的日子……她得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丶哄着丶顺着了?稍有差池,那坟头磷火般的眼神,随时可能变成烧死她的烈焰!

刘自立……那个精似鬼丶毒如蛇的“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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