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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纵火案（第1页）

第12节纵火案

刘自立被开除了。他名义上没回华侨农场，但戏班这潭水太深，牵动着太多人的利益。既然有人（林跃进！这个名字像根毒刺扎在每个人心头）举报了，上面总得给个“交代”。但老秀才力排衆议，定下了“拖”字诀——该留着还得留着。于是，戏班里刘自立的夥食还保留着，他这“牛倌”也只是个名头，自然有人帮他或顶替他放牧。当然，牛羊他还得跟着去放，只是出工不出力，当戏班一声召唤，他必须立刻到位。让一个大编剧真去放牛羊？那是暴殄天物！这安排，是老秀才在高压下为他撕开的一道缝隙，却也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王万里，那个五十四岁的老牛倌，山路是真走不动了，退居二线理所当然。十五岁的工兵，眼神里透着对未来的懵懂和驯顺，是真正的接班人。老头儿人不错，跟刘自立也合得来，只是人太消瘦，显得格外孱弱，一双小眼睛总是浮肿着。工兵佩服刘自立有学问，也听王万里的吩咐，老老实实地知道自己才是未来扛活的人。

《陈三五娘》一炮而红，刘自立的名声早已传开，是个公认有真本事的文化人。有本事，在哪儿都受人高看一眼，这本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但此刻，这名声却像一道无形的靶子。

刘自立被戏班“开除”的消息传来，陈柿子第一个炸了。她二话不说，竟直接辞了工！刘自立又惊又急，问她为什麽。她双手激动地比划着，眼里噙着委屈和愤怒的泪花：他们欺负她的老师！她不要和那些卸磨杀驴的坏蛋待在一起！

“胡说！”刘自立心里明白得很，那阴影来自何处，“估计是林跃进那个混蛋告的黑状，跟戏班其他人没关系。老秀才那人最是明事理，阿松虽然有点势利眼，但做事还算公平，讲义气，肯定不会亏待你。”他需要陈柿子在戏班那头，一来为他探听风吹草动——尤其是林跃进的动向，二来……他必须知道这场针对他的风暴会刮到什麽地步。阿松不会把陈柿子怎麽样，毕竟，和他一起“走私”那段经历的，只有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而且，两部戏两千块的稿费，阿松确实没亏待他。

“我不想回去，”陈柿子比划着，脸上带着一丝厌恶和警惕，“我现在发现好些人，眼神……色色的，跟猪哥一样，盯着人看，很不舒服。”

“呃……”刘自立一时语塞，随即苦笑，“谁不是男人啊！柿子，你长得那麽漂亮，喜欢你丶想多看你几眼才是正常的男人。哈哈哈……”他试图用笑声冲淡那份沉重，也安抚她的不安。

“你说我漂亮，那你也喜欢看我？”她目光灼灼，直直地盯着他，毫无羞涩。

“不，不是一个意思。”刘自立的笑声戛然而止。

“哼，就你看不起我。”她撅起嘴，带着受伤的神情。

“不，不是的，你别误会，”他连忙解释，“我想岔了……我也喜欢看你。”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麻烦了。

“那你是喜欢我喽。”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

“不不，这跟喜欢有区别……”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自己挖的坑。

“那你就是嫌弃我。”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带着倔强的委屈。

“不会的，柿子，”刘自立的心被揪了一下，语气变得柔和而认真，“你一点都不差。你有灵气，是块璞玉。要是有人早点发现你的天分，好好教你，你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画家！没人教，你都能把泥人捏得那麽活灵活现，简直是天才。”

“那你还是喜欢我，对吗？”她不依不饶，纯净的眼神里只有执着和期待，没有一丝世俗的矫饰。她的直白让刘自立无言以对，那份率真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欣赏。她的眼神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隐秘的角落，也让他无处躲藏。

“好吧，”他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坦诚，“我承认喜欢你。你这麽漂亮，这麽有灵气，又自立自强，跟我的名字似的……我能不喜欢你吗？”这份承认，也像是在对抗周遭无形的恶意。

陈柿子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被巨大的喜悦取代，高兴得像个孩子，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她的确灵气逼人，也勤奋好学。有了刘自立这样博学的老师指点，她进步飞快，远不止是为了恋爱。人们都看出来了，她的变化惊人。手语配合着口中努力发出的“咕噜”声，表达意思越来越清晰准确，跟熟人交流更是顺畅。连大妈们都笑着打趣，说她现在“说话”头头是道。她特别喜欢和刘自立“交谈”，每一次“对话”後，总有新奇的想法蹦出来，而刘自立总能耐心地帮她梳理丶分析得明明白白，这悟性常令人惊讶。

闹了这一出辞工风波，陈柿子的心思昭然若揭。而衆人最关心的，莫过于刘自立对陈柿子究竟有没有那份心思。

当看到陈柿子高高兴兴地回到戏班时，答案不言而喻。于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嫉妒和怨恨，像野草般疯长。不过，刘自立现在名义上已脱离戏班，等于脱离了“组织”的管束，他们一时竟拿他没什麽直接办法。

11月2日深夜，村里一片宁静祥和，突然一声沉闷的爆裂！紧接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滚滚浓烟瞬间呛醒了正在沉睡的刘自立！他猛地从竹板床上弹起，只见他的隔壁，牛棚已经一片刺目的血红冲天而起，吞噬着黑暗！烈焰疯狂舔舐着干燥的草料和泥瓦房，发出噼啪的爆响，牛羊惊恐绝望的推挤着，想通过那道不宽的门，被烧伤的哀嚎，惊恐的嘶鸣，混杂着火焰引燃的山风的呼啸声。很快地，风助火势，火舌把牛棚周边的松树也烧着了，松脂引发更大的浓烟像巨蟒般翻滚，灼热的空气呛得刘自立叫“着火啦”的声音都变声啦。

还好，村民陆陆续续赶来，最後林边村的大人基本都来了，用树枝丶提水桶，把这场火给熄灭了，这也就到了凌晨五点，接到村支书报警的警察也终于到了，大家一身狼狈，眼泪鼻涕一起下，满脸灰黑。

警察清点了一下，牛羊棚和刘自立住的那间草料房都烧毁了，只剩下两间三面泥墙，三只羊被活活烧死，一头小牛被烧伤，若非风向对头，刘自立也差点葬身火海！

很快，有村民举报，说林边村这两天来了个形迹可疑的外乡人，跛着脚，像个乞丐，鬼鬼祟祟地在後山附近转悠，眼神躲闪，不知道想干什麽。奇怪的是，警察一到，这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抓到。警察初步怀疑，是这神秘的外乡人蓄意纵火。可他为什麽要蓄意纵火呢？一个外乡人，跟这里的牛羊又没有仇。

警察也怀疑刘自立，但明显刘自立是受害者，也是救火者，说不通啊！

只有老秀才，那双阅尽世事的浮肿小眼睛，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和冰冷的愤怒。他根本不信什麽外乡人！他直接找到了林跃进的家，关上门。

“跃进，”老秀才的声音低沉，却像淬了冰的刀，“说这场火是怎麽回事？”

“班主，大师父，我怎麽知道怎麽回事呢？我也是早上刚听说的。”

“是啊，这场火，烧得太巧了。对吗？”

“班主，您这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什麽意思，是吗？那我就公事公办，向警察说明一些情况，让警察来查查你，你看怎麽样？”

林跃进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强撑着辩解，声音却有些发颤：“班主啊，大师父，您……您不能冤枉我啊！真不是我干的！是那个外乡人……”

老秀才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他：“闭嘴！这次是走了狗屎运，有个鬼鬼祟祟的替死鬼帮你顶了缸！不然，就凭这烧死的牛羊丶烧伤的人，你现在就该在局子里蹲着，吃牢饭！你真以为天衣无缝？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

“真不是我干的。”

“那好，你要不怕警察查，我这就走。”

“等等，班主，我......我辞职就是了。”

“猴子，我容得下你胡闹，也容得下你告状争名夺利，但我实在容不下放火杀人！”老秀才死死盯着西林村这个没有父亲管教的孩子，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对方的灵魂，“为了一个哑巴，何必呢？就凭你现在的本事，哪儿讨不到一个好媳妇呢？瞧你干的这缺德事，祖上留给我们的老松林烧死了十多棵，更别说那些受伤的村里人了。猴子，你没脑子吗？你这麽做，万一刘自立被烧死了，死人的事算大事，警察能这麽轻易就结案吗？如果查下去呢？好了，不说了，你自己走吧，向阿松请辞，走得远远的！”

林跃进最後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老秀才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恐吓。只要老秀才去举报，警察顺藤摸瓜，他绝对脱不了干系。这次侥幸逃过，纯粹是因为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外乡人吸引了视线。

放火杀人！这四个字像重锤砸在林跃进心上。他知道，事情闹大了，已经没有丝毫转圜的馀地。村里人要是知道这事是他干的，就算他刑满释放，他也回不来家乡。

一场因嫉恨而起的风暴，最终以纵火的疯狂和林跃进仓惶的逃离而暂时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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