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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诸位对公主可堪重任与否,还有异议吗?”
群臣面面相觑,已有新的大臣出列:
“陛下,自古阴阳有序,男主外丶女主内,公主金枝玉叶,岂可披甲执锐,与粗鄙武夫同列?”
这话如同打响一个号角,同类的声音顿时四起。
“若让女子领军,非但军心涣散,更恐天下讥讽我朝无人,竟需闺阁之流上阵!”
“《礼记》有云: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若破此例,礼崩乐坏,国将不国啊!”
江书鸿有些厌倦了。
她好像已经摸清了规律,这个世界对待“女人不能……”一事,是有一套成体系的话语的。
他们会先说,你不可以,你做不到,你的禀赋与天性使你不适合做这些,你会把一切事情搞砸,以至于带来不可估量的後果。
如果一个女人证明了她可以做到,他们就会来到下一层。
他们会接着说,你如此美丽却如此娇弱,你是最值得保护的一朵小花,你理应退至我身後,生活在我的保护之中,我将为你遮风挡雨。
如果那个女人坚持要自己出去见识风雨,他们就会退到底线。
他们会振振有词,说这不合规矩,这违背祖宗,这倒反天罡。
但江书鸿知道,这是他们无话可说时,最後的负隅顽抗。
她不准备再说服他们了。
人心中有顽石,是他们自己的可悲,她没必要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教化这些冥顽不灵的灵魂。
她神情转冷,重重一拍御案。
“这是朕的女儿,还是你们的?她金枝玉叶与否,能不能与粗野武夫为伍,是朕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
都不是的。她在心里轻轻说,这些事谁说了都不算,她的父亲说了也不算,只有萧应婳自己说了算。
“女子领军,衆士兵心里到底服不服,是她能不能做到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
“朕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议!”
朝堂上迎来数年未有之静谧。
皇帝专断而不愿听劝,群臣激愤而不敢言怒,两者之间形成一股无声的对抗氛围,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弥漫。
打破这种骇人的安静的,是德高望重的当朝重臣丶事件中心人物萧应婳的亲外祖父,尚书令沈大人。
“沈家长子沈清溪,必不负皇上所托,尽心辅佐公主。”
“皇上自有考量,臣等遵旨。”
沈大人政绩显赫丶门生无数,在朝堂上有一呼百应的地位;况且此事事关亲外孙女,他尚且没有意见,外人如何置喙?
如今皇上心意已决,有沈大人带头给了这个台阶,顺着下来也未尝不可,否则触怒圣颜,只怕官身不保。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朝中过半大臣终于跟着应了。
“臣等遵旨!”
江书鸿目的达成,心情却并没有变好。
她察觉到,衆人态度的转变来源于皇权的压制和沈氏的带领,而非心服口服。
路漫漫其修远兮。
……
尽管沈皇後千不舍万不舍,尽管朝中私下里仍议论纷纷,萧应婳出发的日子还是到了。
钦天监测算的良辰吉日,萧应婳勒马立于城门前,一身玄色窄袖戎装,再无半点珠翠累赘。
晨风掠过她高束的马尾,发尾猎猎扬起。未施脂粉的面庞被铁甲冷光映得愈发锐利,眉峰如剑,眸似寒星。
“母後莫要担心,待儿臣打了胜仗,给您带东瀛最大的珍珠回来!”
萧应婳尽力做出一副轻快的模样,试图安抚沈皇後写在脸上的忧心。
沈皇後又想嗔怪她莫要如此轻率大意,又不舍得在分离前夕还对女儿说出扫兴的话,嗫嚅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麽。
江书鸿在袖子的遮掩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牢牢握住。
她的掌心因常年批改奏折,有些粗粝,温暖而有力量。
另一只手拍了拍萧应婳的肩,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去吧,我知道你能做到。”
她没有说“朕知道”,萧景明或许会心有疑虑,她江书鸿却愿意完全相信萧应婳。
两人眼神对视,露出一个只有彼此会意的笑。
萧应婳不再犹豫,朝沈皇後深深一拜,而後转身纵马,朝军队前列飞驰而去。
江书鸿与沈皇後相携伫立,远远望着萧应婳不曾回头的背影。
她意气灼灼,似燎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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