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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跟随上朝而在外跑办事务是这些年太后默许的行事方式,偶尔玩个消失,不显得奇怪。然而辛时的确也来到太常,核查那用来封放各地祥瑞的木盒绸缎,又过目寺中人写好的赞文,确保其中无用词忌讳。郊祭的歌舞册子同样被送到手上,在这方面辛时不是内行,便叫人奉至礼部,由那些专攻礼仪祭祀的大家们校检删增。
万事完毕,时至正午,于是顺带在太常寺公厅蹭顿午饭,等回到翰林院,果不其然听到翟延域惹怒太后被下狱的消息。他就说吧,有些人非得不听劝,撞了南墙才知道此路不通,辛时“哦”过一声将新闻抛到脑后,到未央宫去彙报上午办成的杂事。
了却旧事务,领来新事务,辛时脚不沾地,只不能将一个人劈成两半使用。又一日常朝,他还是没到天仪殿上去,却真因为太后交代的任务,下午回到内宫誊写诏书,没动几笔听见宫女传唤,晕头转向地赶到未央宫,上首劈来一声质问:
“翟延域谋反,你和他搅和到一起是怎麽回事?”
谁?谋反?他?辛时蒙了,一骨碌跪在地上,直呼冤枉:“臣何有此心?臣与翟侍郎向来无所私交,无道理同他尚谋这等大逆之举,殿下明鑒!”
“无所私交?下朝一块回家,聊得那叫亲热,路上百姓看得明明白白,还无所私交?”太后气得直骂。“两个月前怎麽和你说的,啊,那帮贼心不纯的家伙,老娘迟早逮着机会收拾他们。叫你少和前朝接触,偏不听,偏不听,说了多少遍,还跑去人家里做客!”
辛时缩在地上,一骂一个不敢吭声。是的,告他谋反这种言论,太后当笑话听听也就罢了。问题是,富有先见之明的大周皇太后早料会有这麽一天,为此特意把他放回内庭、仔细叮嘱过相关事项,他却还是蹦进前朝的纷争惹出麻烦依赖主上摆平,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臣……没有到翟侍郎家做客,只是在朱雀街碰到,和他同行了一段路。”辛时弱声辩解,很没有底气地哑下声音。“臣万死知罪,但听殿下发落。”
太后充耳不闻。
“我倒也纳闷。”她道。“你和翟延域,虽住同坊,一个东门一个西门,八竿子打不着。他前朝侍郎,你内廷翰林,出宫也不走同一个门,怎麽还能混到一处去?”
辛时无地自容,恨不得把两天前贪吃胡饼的自己打一顿。道路以目道路以目……现在是非常时期,道路以目。
回答道:“臣前日出宫后,想着家中动火麻烦,拐去历成坊买饼吃。耽搁了一会……和前朝出来翟侍郎碰到。臣任起居官时曾与他有几面之缘,故结伴回家。”
“少讲废话。”太后面色不悦。“我问你:你们到底说了什麽?”
“翟侍郎言及潼关曲、花二武将之案,以为殿下过施刑法,欲上疏谏事。”辛时一五一十地向太后招供,语气尴尬。“臣劝他,殿下心知国朝得失,并非滥权,而是意在整顿小人,不要乱啓奏章。他不听,臣以家人安危劝他,他还不听,反过来指责臣不知大义,于是不欢而散……”
太后听着,点点头,这回没再说话。
片刻,她问:“你也觉得我罚重了吗?”
“臣非律令专员,不如圣人明察毫毛之末。”辛时以手垫额扶地,没有正面回答。“殿下依律量刑,自是公正,然臣私以为,曲、花二人非议尊身,必也怀疚难安、恨求一死,殿下若开恩免其罪,当能换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之心。”
“我太纵容安庆义,将他养得越来越像条疯狗。”良久,太后没就辛时之话表态,反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前些天,竟说我应氏想要谋反。怎麽,谋反连坐三族,他还想把我这皇太后也砍了不成?”
安庆义……辛时在心里叹气,谋反的罪项一出,他就知道又是他。这位南城门狴犴台悉通刑讯逼供的头目,才是太后真正的走狗,一见翟延域失势就自以为了解上心的攀咬上去,顺便带上事发前一天和人交谈过的自己,真是有够无妄之灾的。
遂道:“侍御史纠举百官,重在风察,自古有此定例,察而不实者并无错。”
他有意替酷吏说好话,太后听完,果然冷哼:“我偏不愿意杀翟延域,这老头人是倔,能力不差。你一会到狴犴台看一眼,问他有没有冤屈要申,老娘开恩听他一言,贬他到南方喂蝗虫。要是不幸这半天里被弄死了……那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够硬。”
她恐吓下属:“行了,知道谋反没你份,尽早替我办妥这件事,好好在内庭呆着。下回再折腾这种幺蛾子——我见你皮痒得很,也去安庆义手里走一遭吧。”
挨完训的辛时从未央宫出来,不回翰林院,老老实实地準备往狴犴台传敕。走出内宫门,一道靓影从面前闪过,辛时眨眨眼确定没看错人,喊道:“阿韵尚宫?这麽着急,你去哪里?”
女官闻声剎住脚步回头,见是熟人,没好气道:“辛待诏,你是悠哉游哉的,好情致。比不得,我快忙死了。”
辛时得了嘲讽苦笑,道:“也不好过。前几天回家时多与人说了几句话,今天便被连带着吃挂落。殿下正警告我消停些——你这是在忙什麽?”
“如今神都还有什麽要我忙的?当然是慧娘的丧事。”女官倒退几步走近,叫苦不叠。“昨天才完工的奠仪,晚上一场大雨全泡发了——尚工的人也真好笑,明知神都秋日气候不好,这麽重要的东西不懂提前收起来,我得赶紧过去,看看什麽能用什麽能补的,太后在气头上呢,这事搞砸了都得脱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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