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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第13章

校徽是他送给X的。

高三时候的事。那时候X刚给他过完第二次生日，再次送他一个昂贵的手表，他对X的好奇心再度被激发出来。

老实说，那时候他的好奇心里很难不掺杂着仰慕和依赖的成分。

试想一个从小普普通通长大的青少年，家中父母看似无大破绽，实际上日常相处中漏洞百出，软弱欺内，亲子关系犹如一张满是油点的厨房纸，柴米油盐都与人抱怨，孩子遇到困难求助父母从来得不到情绪或者行为上的任何支持——这样的一个家庭，教育出来一个外表非凡丶成绩优异并且性格油滑的孩子，走到哪里都是万人追捧的，进入高中却遭人白眼，受人欺凌。他假装混不在意，实际上在心里埋怨了无数次为什麽他要经受这些，为什麽在这种情况下他爸妈还要向着外人？

这时候X出现了。

神秘的丶富有的丶寡言的X。

替他解决第一次麻烦丶第二次麻烦丶第三次麻烦，给他许多钱，充当他在学校的所谓“靠山”。徐宥敏原本以为他色欲熏心，意图不轨，拒绝他的台词都在心里演示过数十遍，可没想到最终是他在自作多情，X从来没提过任何有关肉体的要求。

他暗自觉得羞恼，又觉得难以理解。他想不明白自己既然没有什麽可图之处，X为什麽要一直这样对他？

这种疑惑在时间中逐渐漂远，一开始收到帮助时激烈的情绪也慢慢消散。直到第二个手表送入他手中。

徐宥敏：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也不会有什麽损失，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事情。

好久没有回复。

徐宥敏：我也想送你礼物，能把你的地址告诉我吗？

这个也没有回复。

他其实没有礼物要送，要送的话也无非是用X送给他的钱借花献佛。但是X不理他，放任他的心在煎熬中炙烤，他有些愠怒，就要扔开手机假装没有发过这些话的时候，X突然给他回复了一个地址，没有解释任何。

地址在一个外地小区驿站，他不知道X究竟是住在外地还是看穿了他想去一探究竟的心思随便报了一个地方。

X不理他，他觉得X冷漠；X这样理他，他又觉得X傲慢。

他没有回复X的这条消息，任由它被转账记录顶到页面之外。高三保送的消息确定之後他立刻离开学校去做一些杂乱的工作，他在市内租了一间房子，收拾东西时看到外国语校服上的校徽。

他将这设计精美的玩意剪下来，剪的时候甚至没有对齐边角，像个丑陋的破布上一块凸起的褪色刺青。然後他把这东西寄送去X给出的那个地址。

X送给他好名贵的表，送给他那麽多钱，他却怀着轻蔑心地送给X一只破破烂烂的校徽。

他们对彼此的重视似乎可以通过礼物是否贵重展现出来。徐宥敏心想他为了X纠结过一段时间，X也该为了他纠结，在心里暗骂他狼心狗肺丶不知好歹，然後给他发一大段消息指责他敷衍无理。

可是校徽送出去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他甚至挑衅一样问X：礼物喜欢吗？

即便这样也没有回复。

——真是要疯了！徐宥敏于是断定X只是有一些富人养子的小癖好，而他可能只是长得顺眼了些，所以X决定帮助他以丰富自己平淡富裕的生活日常。至于他做出了什麽反应，给出了什麽回应，X都不屑于顾。他像动物园玻璃围墙里吃胡萝卜的浣熊，只要在观者眼皮子底下作出啃啮的动作即可，没人在乎他是否会手捧着胡萝卜去回报。

中学时是有些龟毛的。徐宥敏後来想起这段自己和自己作对的经历也觉得反应过激得可笑，他冷静下来之後给X道歉，照样无人回复。

他以为X是一个中年人，而且更可能是一个富有丶冷淡的中年女人。当然，与性取向无关，他只是觉得如果是男人的话很难不去聊下三路的东西。

还没有人这样从背後支持过他，人格尚未完全形成的时候，遇到一个可供留恋的地点他就要忍不住地停上去试探一翻。徐宥敏觉得好多人都会在少年时期有莫名其妙的情愫，无论是恋母情结还是恋父情结亦或者是莫名其妙的移情，这些东西都转瞬而逝。

可是，这个校徽现在躺在江显的抽屉里。

他拿起校徽仔细查看，从破烂不齐的边缘到其上刺绣的脱线状况。

然後不动声色地放入抽屉中，合上。

他再次转头看着身後密密麻麻的照片墙。

昏暗中他模模糊糊地笑了下。

江显还浑然不觉地靠在玩偶熊身上，徐宥敏再进去时看到他将胸口的被子推到了腰部，于是慢步走过去帮他掖好被角。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视线之下的这个人。眼睛闭着，呼吸沉沉，白皙清秀且纤细的青年。

从江显口袋中摸出手机企图开锁，但手机不是指纹和面孔解锁的，数字键盘跳出来时徐宥敏叹了口气，又将手机塞回他兜里。

好了，暂时这样吧。

江显的熊到一定时间就和他感官互通，江显是X。

草率洗漱之後他便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很难深眠，脑子里事情太多，呼吸声扑在他耳後，他此时能完全想象出江显的睡姿。

第二天江显醒来，在卧室内的卫生间洗过澡，出门时发现送饭的阿姨站在餐桌旁，一脸疑惑地看着厨房内部，而厨房内部站着的正是徐宥敏。他拿着铲子，身系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围裙，锅中油声滋滋作响。

江显还没有吹头发，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流淌，又被衣料吸收。他坐在餐桌旁，看了眼欲言又止的送饭阿姨：“没事的，是我的同学。”

阿姨了然，将早餐往前推了推：“那这个……”

“放这吧。你可以走了。”

江上月给他雇佣的阿姨，负责一日三餐和每周一次的卫生打扫。逐令下达之後阿姨便立刻出去了，江显撑起脸颊，看徐宥敏恍若无人地在厨房中忙活。昨天从上车之後发生了什麽他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也没有想到徐宥敏清醒後还留在这里。

几分钟後，徐宥敏端着煎蛋和粥以及两小菜放到餐桌上。江显慢吞吞地将阿姨送过来的早餐拆开，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刚好是单人份的。

徐宥敏见状说：“哎呀，你吃阿姨送来的吧。阿姨做得貌似比我做的好吃一些。”

江显摇头的动作都没有，安静地将阿姨送过来的推给徐宥敏，又将徐宥敏做的拉过来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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