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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忙不叠搬来一只圆凳,放在江氏身侧稍後的位置。
“这些年,过得可好?”长公主闲闲开口,目光再次落在江氏脸上,“瞧着气色红润,肌肤也养得这般白腻,想来日子是极滋润的?”她笑了笑,话锋却陡然一转,“方才我过来时,瞧你远远地站着发愣,还道你早忘了故人呢?”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妾身自然认得。”
长公主听了这话一挑眉,“既然我这个旧人你还认得,那想必从前的那些旧人,你也都一一认得了?”
亭外回廊转角处,一个身着绸缎,商人打扮,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弓着腰,满脸谄媚地小跑着进了亭子,对着长公主纳头便拜。
长公主如愿地看见江氏脸色难看,那股郁结多年的浊气,终于稍稍纾解了几分,别以为进了门,有了个好儿子,又有了个公主儿媳就能翻身了,这不干不净的出身,怎麽可能洗脱得掉?
长公主是要提醒江氏,不要想着爬到她头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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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夫人回到厅堂时,今日早晨还与她言笑晏晏,亲亲热热的允乐,见她进来,只是擡头看了一眼,浅浅地点了点头,全然不似早上那般热情地起身相迎,赐座奉茶。
江夫人尴尬地在椅子上坐了,允乐让人把新上的点心和茶水放在了她旁边的紫檀小几上,坐了没一会儿,允乐说头有点晕,想回屋里休息一会儿,江夫人自然是点头。
“大人回来了。”门口侍立的丫鬟声音响起。
江夫人本来起身准备离开了,然後看见章尧大步跨过门槛走进来,“母亲。”
再见到儿子的那一刻,江夫人脸上的尴尬消失的一干二净,她脸上都是温和的笑容,“回来了?”
“这段时间跟着你爹办差,他要求严苛,肯定是把你累着了!若是实在疲累,莫要自个儿硬撑着,跟你爹开口说一声。若他不允,你便来同娘说,娘去同他讲。”
章尧摆了摆手,“无事。”
江夫人又嘱咐了几句他跟媳妇的事情,嘴里念叨来念叨去,还是原来那几句,只要你结成婚了,生了孩子了,娘就放心了,就没牵挂了,肩上这担子也就卸下了......
章尧对这几句话,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
江夫人也知道他的德性,这次就念了一遍便住了嘴,然後就笑着走出门,准备回去了。
江夫人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长公主临走时那轻飘飘的话,“那些不体面的事,都要藏着,藏好了。若不然,你自个儿蒙羞不打紧,连累着旁人跟着你一起蒙羞,那可就不好了。”
跟在长公主身侧的婆子说,“殿下说的是。您瞧这石桌,被茶水泼湿了,全是茶渍污迹,不干不净的,老奴马上让人过来好生擦洗。”
另一个婆子更是上前,“哟!这桌子上怎麽还有道裂纹了?这等有瑕疵的东西,如何配放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平白让人进来看见了笑话!依老奴看,干脆直接敲了,让人重新做个干净无瑕的送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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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尧进了屋之後,允乐正在黄花梨木书案上执笔作画,看见风清朗月的夫君进来,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然後就听见夫君问,
“方才母亲过来,同殿下说了些什麽趣事?”章尧笑着走过去,擡手解着领口那颗有些紧的盘扣,旁边的丫鬟立刻上前欲服侍他更衣。
他目光扫过案上的画,语气自然,仿佛闲谈。
听见他这麽问,允乐先是想到了方才嬷嬷同她说的事情,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画,面前站着的男人,自然是将她丝毫不会遮掩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任由丫鬟帮他脱下外袍,又接过丫鬟捧上的家常直裰,自己利落地穿上身。
允乐定了定神,走过来,主动拉起他的大手,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轻轻摇晃,“夫君回来只问母亲,都不问问我今日在家做了什麽吗?画都被你打断了。”
男人从善如流,顺着她的力道走到书案边,含笑低头,“是我的不是,那殿下今日在家做了些什麽呢?让我瞧瞧。”
允乐立刻开心起来,拉着他温热的大手,兴致勃勃地指点自己画的山水图,“这是今日画的,你看这远山,还有这溪流......我想画出那种空山新雨後的意境......”她的手指点着画上的景致,从山峦到河流,再到若隐若现的楼阁。
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是含笑倾听的模样,对她引用的诗词典故,对她画中的意境,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上几句,言语间透着欣赏与默契。
允乐越说越开心,只觉得他们心意相通,无比契合。因着这份信任和依赖,她不禁将二皇兄近日的烦恼也说了出来,末了,不自觉仰起头,依赖地望着章尧,“......二皇兄为此事烦忧不已,茶饭不思,这可如何是好?”
她继续道,“本来那日踏春宴上,我是想着寻个机会同秦夫人说几句话的,让她从中转圜,可是秦夫人好像同我不是很热络的样子,都是我在那儿说了几句话,秦夫人只点了点头,附和了几句,然後便急着要回去了。”
“秦夫人?”
章尧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从他薄唇里吐出的这三个字,音调似乎并无不同,却莫名给人一种被舌尖细细碾磨过的错觉,轻柔得近乎缠绵。
允乐听得有些不舒服,手拉上了他的胳膊,然而,面前的男人却轻轻地将手臂从她怀里缓缓抽了出来,允乐一愣,还未及反应,面前的男人低下了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擡起了允乐的下颌,他深邃的眸子看着她,“这有何难?再请秦夫人过府一叙便是。你备些她喜欢的点心,将话同她说清楚,她回家後,自然会同秦大人说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秦大人同他夫人,感情不是颇好吗?枕边风,最是管用。”
允乐觉得夫君说得极是,“我也是这般打算的,秦夫人说的话,秦大人自然会听几分进去的。”
“嗯”,男人的声音低沉,缓慢。
允乐依偎进他宽阔温热的怀里。
敞开的木窗外,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丝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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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雨依旧未停,敲打着屋瓦。
庭院角落,青石砌成的矮缸里,积了半缸清澈的雨水,几尾锦鲤在缸底的水草间悠闲摆尾,水面被雨点敲开一圈圈涟漪,几片新落的嫩叶漂浮在水面。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温棠傍晚时分从母亲元氏那儿出来,丫鬟撑着油纸伞,小心地为她遮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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