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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婚（第1页）

完婚

厅堂里气氛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乔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里挤满了惶急：“岳父大人！小婿当真是一时糊涂，被那些陈腐规矩蒙了心窍！如今细想，小妹……小妹她为瓷镇丶为孙家做了这麽多，我……我悔悟了！”

大姐孙如雪跪在他身侧，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手指死死揪着乔新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爹……求您了……看在女儿面上，饶了新哥这次……”

孙开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乔新的手指都在发颤，声音沉痛：“一时糊涂？你当衆掀破她身份时，可想过那叫欺君！那是要掉脑袋的大祸！”

“岳父！我真不知她是女子啊！”乔新砰砰磕头，额上迅速红肿破皮，狼狈不堪，“看在我这些年为阿雪尽心丶为孙家奔走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紧紧抓住孙如雪的手腕，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为孙家尽心奔走？”一声淬冰般的冷笑自身後传来。靖王萧璟寒与孙然然并肩步入，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乔新心脏，“好个‘尽心奔走’！你且看看，此物从何而来！”

一块质地普通丶雕工寻常的玉佩被靖王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啊！”孙如雪失声尖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这玉佩她再熟悉不过！乔新落魄流浪至瓷镇时，全身上下只有这枚祖传玉佩作为念想，他曾无数次在灯下摩挲，讲述家族过往。这几年玉佩莫名消失，他只说珍藏起来了……竟成了他贿赂丶构陷的罪证！三年前官窑矿山贪腐大案，主犯知县被抄家，这玉佩正是靖王从查抄的赃物中亲手寻出的铁证！

孙如雪眼前发黑，腹中突如其来的微小胎动让她猛地回过神——这个她盼了多年的孩子！她扑到父亲脚边，抱住他的腿，泣不成声：“爹！爹……我不能……不能没有他……我…我已有了身孕……”

孙开林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再看看地上眼神闪烁丶怨毒几乎掩不住的乔新，一股恶寒直冲头顶。毒蛇！留不得！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和离！”斩钉截铁，“如雪，带着你的孩子，留在孙家！这孩子，就是我孙开林的血脉！至于你，乔新——”他盯着那张骤然扭曲的脸，“自己去官府领罪！从今往後，桥归桥，路归路！”

“桥归桥，路归路？”乔新猛地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僞装的悔恨寸寸碎裂，露出淬毒的獠牙，嘶吼如同受伤的饿狼：“你们孙家当我是一条呼来喝去的狗！用完就扔？没有我乔新前後打点，你能坐上工长的位置？孙家早被人生吞活剥了！我苦心经营数年，你们居然还是把烧瓷的秘技藏私。我只恨！恨当初那些烂泥料，没多掺些！再多些！让你们全家都烂在窑里！”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转向孙然然，那目光淬了剧毒：“还有你！孙然然！”他嘶哑咆哮，“你不过是走了狗屎运！逃过了我下在糕点里的药！若你吃上一整块…三年前就该沉塘！身败名裂！呸！一个女子，就该安安分分！偏要扮男人，混在窑厂男人堆里厮混……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你……”

“住口！”靖王厉喝如惊雷！

乔新口中喷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萧璟寒心上。一股灭顶的後怕瞬间攫住他——若那夜在府衙，然然多吃了一块，若是再有一点点偏差……那个在凉州窑火中淬炼丶在瓷业上绽放光芒的孙然然，早已化作枯骨！这个念头让他肝胆俱裂！

他袍袖带风，疾步上前，玄色靴底携着雷霆之怒，狠狠踹在乔新胸口！

“噗——！”乔新被踹得倒飞出去，砸在地上，鲜血狂喷。他蜷缩着，发出嗬嗬怪笑，眼神涣散地瞪着房梁，状若疯魔：“哈哈哈…天意弄人！我勤勤恳恳，步步为营，竟被老天戏耍！你…凭着一双玩弄泥巴的手…竟…竟要嫁入天家？？？老天无眼！无眼！！！哈哈哈……”笑声凄厉癫狂，在厅堂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孙然然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谦和姐夫的面具彻底粉碎，只剩下这张被嫉妒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脸。原来孙家在他心中，竟是如此不堪？她的窑火，只是卑贱的“耍弄泥巴”？

靖王周身散发的杀意让空气凝滞。

孙开林见状立刻又喊人把他拉了下去，如雪也陪着离开。乔新被拖出门时仍嘶喊着'老天不公'，当夜便疯癫错乱，被送入疯人塔。

孙开林强压惊怒，上前躬身：“靖王殿下，家门不幸，污您耳目，老朽……”

萧璟寒压下眼底寒芒，稳稳托住他：“岳父不必多礼。”他语气郑重，“然然想必已禀明二老。今日小婿登门，一为禀告婚事，”他目光扫向院中系着大红绸缎的精贵箱笼，“二为依礼下聘。皇家婚仪繁复，待圣旨到，需依序行六礼。最终大典在京城宗庙，届时需劳烦二老移步。”

孙开林看着位高权重却执礼甚恭的亲王，千言万语只凝成一句沉甸甸的嘱托：“殿下……唯愿善待然然。”

“岳父放心，”萧璟寒目光灼灼，字字铿锵，“萧璟寒此生，唯孙然然一人。此心，天地可鉴！”

翁婿交谈间，孙母紧握女儿的手，粗糙掌心传递着力量，声音压得极低却斩钉截铁：“闺女，记牢了。咱家有窑火，有手艺，天塌不下来！皇家门第深似海……若有哪日不顺心，回家来！爹娘养得起！瓷镇孙家，永远有你的屋檐！”热泪瞬间涌出，孙然然紧紧回握，用力点头。

数月光阴转瞬即逝，京城，大夏皇权与繁华的顶峰，亦是各种势力倾轧丶暗流汹涌的旋涡中心。当孙然然依依不舍地辞别父母，跟随萧璟寒的仪仗踏入这座巍峨帝都时，关于靖王妃的流言早已甚嚣尘上。

“听说了吗？靖王殿下竟然要娶一个毫无根基的窑匠之女！”

“天爷！多少世家贵女求而不得的战神亲王，竟被个烧瓷的丫头摘了桃子？”

“啧啧，也不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狐媚手段，竟能让殿下亲自请旨赐婚？”

王府深院，孙然然充耳不闻，只与葛斯梦学着规矩礼仪。远离窑火烟尘，将她养得愈发白皙，眉梢眼角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柔美，只是那高耸的院墙常让她望天兴叹。

“梦姐姐，”孙然然倚着雕花窗棂，望着头顶那一方被高墙切割得整整齐齐的碧空，轻声叹息，“这宅院美则美矣，可这墙……也太高了。高得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天，远不如我们在外头自在。”

葛斯梦递上一碟精致的宫廷点心，笑道：“我的王妃娘娘！您可知这位置是旁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孙然然拈起一块小巧的荷花酥，眸光却有些飘远：“好在王爷早说过，大婚後我们便啓程去东边的封地。若真叫我一年四季都困在这四方庭院里，单等着一个男人……那滋味，想想便觉窒息。”

“安心啦！”葛斯梦拍拍她的手，“咱们这位王妃娘娘，可是能在窑火前叱咤风云的人物！寻常後院哪困得住您？再者说了，王爷待您的心意，瞎子都看得出来！大夏如今海晏河清，女子靠自己本事挣活路的也越来越多，日子总会越来越敞亮！”

大婚之日，凤冠霞帔，环佩琳琅。拜别双亲，孙开林强忍老泪，孙母紧紧一抱，低语再次敲入女儿心坎：“记住娘的话！”孙然然泪落如珠，重重点头。

喧天喜乐中，花轿擡入靖王府。红毡铺地，宾客盈门。萧璟寒一身大红蟒袍，丰神俊朗，眉宇间是压不住的喜气。他小心翼翼牵引着手中的红绸，另一端连着的新娘如同绝世珍宝，生怕一丝晃动惊扰了她。

喧嚣散尽，洞房静谧。红烛高燃，暖光融融，将满室喜庆映照得浓郁醉人。孙然然端坐于铺着百子千孙锦被的喜床沿，凤冠沉重，眼前一片喜庆的红。心跳如鼓槌，手心早已汗湿。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和淡淡的酒意。盖头被一柄缠着红绸的玉如意轻轻挑起——

眼前豁然开朗，萧璟寒一身正红，衬得面如冠玉，平日的冷峻被酒意与喜气柔化，眼尾甚至染上一抹薄红。他看着烛光下盛装的新娘，那双深邃眼眸亮得惊人，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浓得化不开的情愫。眼前的然然，雪肤红唇，眼波流转间娇羞妩媚，美得惊心动魄。繁琐的礼节从未如此漫长，他只想立刻隔绝尘嚣。

在嬷嬷含笑的指引下，两人手臂交缠，饮下甘甜的交杯酒；十指相绕，系上永结同心的五彩丝縧。礼毕，老练的嬷嬷抿唇告退，体贴地合拢了厚重的门扉。

门扉轻合的刹那，萧璟寒一步上前，双手捧起孙然然滚烫的脸颊，目光深邃灼热：“好了，我的王妃，”他声音带着酒後的沙哑，敲在她心上，“你再无路可逃。”拇指轻柔拂过她的下颌，郑重而温柔，“今夜……会很圆满，信我。”

孙然然刚啓唇吐出一个“我”字，便被萧璟寒滚烫的唇舌温柔而强势地封缄。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清冽的酒香与炽热的男子气息交融，瞬间将她卷入漩涡。唇齿相依，气息缠绕，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他不再是那个被药性支配的莽撞少年，带着近乎虔诚的耐心

衣衫在炽热的拥抱中渐渐凌乱，交颈鸳鸯刺绣在烛光下不断起伏丶若隐若现。

夜色温柔，庭院深处，小荷花在夜里悄悄绽放，露珠滑落，最终无声地坠入荷叶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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