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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第1页）

争执

郑重忽想起方才刘情被自己抓住小臂时紧皱的眉头，他还以为是对方心疼自己丶难道……郑重抓过刘情的手撸起袖子，瘦白的手臂上旧疤新伤交叠丶暗青铁红交错，何止是刚刚挨打丶分明是常常挨打才会如此！

郑重心疼又愤怒，声音却轻了起来：“这都是周文谦打的？”

刘情抽回手臂，白他一眼：“我家爷又不是刑官丶天天打人做什麽！”

“可你……”

“我是奴才，”刘情转过眼看着素青的床幔，自嘲道，“又不是好人家的孩子丶半点伤都舍不得有，奴才哪有不挨打的？小奴才丶大奴才丶管事，主子是最少动手的了。”

郑重垂了眼睛：“你不必瞒我，那天王爷及时赶到不是巧合丶是你怕我出事去请的人，对不对？”

刘情很是意外，忙道：“你可别赖我，那天我都没见你丶我怎麽背着爷能干这事！”

“我看见了，在文墨轩跟着你的人。”

刘情暗骂林子，不大个人叫所有人看了个着，自己这顿打真是替他挨的！

“其实就算没看见也能猜出来。至亲王府的人各个眼高于顶，怎会把我这个小小县官放在眼里？在王府左右周文谦吃不了亏，我就是怎麽着也碍不了他们的事，除了你，谁还会担心我呢？还有昨天下午王捕头，也是你请的吧？”

刘情更加震惊：“你怎麽知道！”

郑重笑了两声：“那时候已经酉时丶往常这时候捕快们都收工了，怎麽王捕头正巧在附近巡街？那群地痞说是求财丶其实就是报复，只能是受周文谦指派；会知道这事丶愿意来帮我的，不只有你麽？何况你还来看我，府衙没人帮忙丶你怎麽悄悄进来？你这样为我，我却连累了你……”

刘情仍不肯承认：“你少自作多情，我与你非亲非故丶帮你做什麽！”

“你不是帮我，”郑重认真说，“你是心善丶看不得人无辜受苦，我早就知道了。”

刘情想嘲笑郑重，可看他一脸真诚的样子又笑不出口，只得轻轻哼了两声：“你别给我戴高帽，我是怕爷出事丶连累了我，跟其他没关系。”

他旋即又问：“你既然这样聪明，怎麽又总干蠢事？就算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丶难道还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敢在至亲王府闹事，你究竟怎麽想的？难道真是跟至亲王府有仇不成？”

郑重看看他，垂下眼趴在软枕上：“能有什麽仇，他们欺负人丶我看不过眼，何况顾及你我已多番忍让丶在王府也没想着得罪他们丶只是真心劝谏丶直言不讳罢了。”

“你这叫忍让？还直言不讳？”刘情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至亲王王爷和小王爷丶是皇亲国戚，你明白吗？”

郑重笑着摇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上下尊卑丶高低贵贱，可我读书读了这麽久丶就是学不会，品行贵重的就算了，如周文谦那等人还要对他卑躬屈膝丶自刖劝上，我实在做不来。”

刘情颇感无奈：“你做不来？你可是官，你当官不通世故礼仪还当什麽官？”

“我是官，我想做仗义助人的官，我也不求高官厚禄，能把忠义县管好就很知足了！”

“你得罪了至亲王府还想管好忠义县？痴心妄想。”刘情苦心劝道，“也许先前你不清楚丶现在你总该知道了，不光是王府丶整个忠义县丶乃至庆州都是至亲王的地盘，没人帮得了你！你现在挨了一顿打丶事情却还没完，朝廷的惩罚丶上峰的责备，都在路上呢！这也不过是小惩大诫，对付你，他们的手段多着呢！你既然好打抱不平丶不如挂冠归乡做个游侠浪客，岂不快活！”

“便是浪客游侠见路有不平怎会袖手旁观？西门豹治河丶韩昌黎祭鳄，我辈自当效仿古人，快恩仇丶舒胸怀！对你我大恩未报丶对百姓我未能尽责，我舍下你们自己跑了算什麽丈夫！”

刘情嘲道：“你待如何？你还想扳倒至亲王府不成！”

郑重答：“我与至亲王府无冤无仇，又怎会故意同他们过不去？只要他们不欺辱无辜丶我还得供养他们呢！但他们若犯了王法，自当惩治。”

郑重说得铿锵丶刘情连连摇头：“你啊你啊，你怎的就这样傻，难道就不能明哲保身丶非要弄得自己粉身碎骨不可麽！”

“生死不过一晨昏丶何苦屈尊不展颜？只是……”郑重望向刘情，方才卫道护民的豪情和轻生重畅的洒脱全融为春水，“只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叫你过得好些……”

刘情怔怔地看着郑重，这人打扮是个书生丶行事一身江湖气，对权贵铮铮不屈丶如今看着自己丶竟好像温柔天真。因为自己帮过他？还是他觉得自己能帮他？

刘情忽得发起怒来：“你潇洒丶你恣意，你比我家爷还放纵呢！你是英雄豪杰丶侠肝义胆，我不过一个奴才，何必管我？我等小人能茍活就不错了！我劝不了你丶也帮不了你，我只说一句，你再一意孤行丶必不会有好下场，你好自为之！”

刘情说完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什麽砸在郑重身上丶转身离去。郑重知他潜行而来不敢强留，只能看看刘情留下的东西。

刘情扔来的东西手掌长短丶被一块红色绸缎密密包裹，郑重将绸缎剥开丶里面是一截掰光了须子的人参。

郑重攥紧了人参，刘情……

刘情刚把门关上就小声咳嗽起来，等在廊下的王崖连忙上前，关切问道：“没事吧？”

刘情摆摆手，戴上兜帽：“没事，但你家大人实在执拗，我也没了办法。”

说起郑重王崖也愁：“不是说读书人面皮薄吗？本还怕他想不开，没想到挨了顿打还不老实……”

刘情讽道：“他哪是读书人，根本就是个江湖人丶要舍生取义呢！”

王崖竟笑了一声：“他倒有些像卢大人！”

刘情沉默一瞬，幽幽道：“他哪能跟卢大人比，卢大人家世显贵丶才学过人，即便如此能全身而退也是因为王爷宽宏；他……”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郑大人以後如何丶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王崖虽敬佩郑重为人，但两人毕竟相识不久，对郑重他关心有限，他在意的另有他事，“对了，不知小女最近如何？”

刘情老实答：“自她被调去虞夫人那里我们已许久未见了，不过虞夫人年事已高丶为人和蔼丶对院子里的女孩子们都很好，她在那里虽冷清些丶却也自在。我听说王爷有意为爷选妻，等正夫人入府丶她们定会回来的，到时也能有名分了。”

“过去那麽久丶爷哪里还会记得她，正夫人又怎麽容得下她……”王崖忧心又伤心，硬朗的汉子也蓄了泪，他将早就捏在手里的荷包塞给刘情，“这东西还劳刘爷带给小女丶叫她好好照顾自己丶不必为家里担心；以後她在府里还要靠您多多关照，王崖谢过了！”

刘情装好荷包：“放心。我托说买药出来丶还得早些回去丶不能多留，等改日咱们再叙。”刘情看了眼郑重的房间，又道，“如果丶如果又有什麽难事，就到王府找阿九。”

王崖诧异刘情对郑重的关心，但刘情就良善丶郑重又确实是个好人，便也没多想，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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