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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幡拿着手机打字,正专心问车行客服预约的事,半天没等到回复,又开始发呆——此时猝不及防,怀里落了个人,还往他脖子上咬,只好大张开胳膊,身体往後仰了仰,说,“这是做什麽呢?”
这姿势有些滑稽,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不张开手,就等同于把人家一整个抱怀里了。
演员见他像是吓了一跳,觉得实在是装,又不敢表达出来,只能尴尬又难堪地示弱,他知道这些男人最喜欢看他鲁莽之後的无措样子,“……不喝酒了,我给您点烟好不好?老板说了,要我好好陪您的。您理理我啊。”
邢幡不敢擅动,“这不合法也不道德,快下去吧。”维持着这个拥抱世界的蠢姿势很累,于是他又不高兴地催了催,是油盐不进的那种无情。
演员扭也没用,蹭也没用,说什麽都没用,急红了眼睛。他将手指搭在邢幡的肩膀上,凑在他耳边,声音平静,小声地说,“您把我衣服脱了,看看我腋下和胳膊。”
这话一说,邢幡便只能照做了,他粗略看了一眼,将演员的衣服重新拉好扣上扣子,问,“被弄成这样,出镜的时候怎麽办?”
“化妆可以遮,用那种胶盖住。”齐研凑得很近,声音非常小,“我老板和张仁帆两个人会一起折腾我,您行行好吧,我心里清楚,您不碰我是因为您什麽都知道,但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麽事,成不成和我没关系,您让我给您点个烟,他来了知道您对我满意就可以了,求求您了……”
邢幡实在是没办法,“我肺不好,闻不惯烟味。我从来都不抽烟的。”他将胳膊放下,平静地看了演员一会儿。
齐研见他凝视自己,表情也有怜惜,原本以为事情成了,开始安静地哭。
心里想着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勾引。
冷脸和顶嘴是为了引起注意而耍脾气。又拙劣又蠢。
他哭着演着,营造那股清冷不甘的破碎味道,邢幡只和他大眼瞪小眼,像是比赛谁先服软似的。过了好一会儿,齐研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他心里一喜,还没出声,忽然戴着很薄的丝质手套的手捏住自己的脸,用的力道不重却也不轻,明显不像是在捏什麽活物。
齐研对上那双总含笑意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感觉自己像被关进一座打着大白灯的玻璃箱子,非人非鬼的目光看作品一样地看自己,没温度也没感情。随着他摆弄自己整张脸的小幅度动作,他感觉自己像个魔方,或者杯子丶摆件什麽的,一个不留神脖子就咔——!地断裂也不意外。
这种感觉太磨人了,齐研经过人事也当过玩具,还没被这麽打量过,一会儿功夫血也快凝固似的,忍不住夹紧了腿。
那双带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像蛇卷盘在那里,没有人肉的温热,却触感滑润。
齐研瞪着眼睛,秉着他最後那点专业素养,眼泪是不好再乱淌了,只干裂地扯着嘴角,“邢先生。”
说什麽,这明显是个好人。真是眼瞎心盲。
演员的脸还是很好看的,不愧是能拍电影的当红明星,虽然破破烂烂,但这在邢幡视野里是加分项。不将疤痕露出来,他也不会这麽快就感兴趣。
“邢先生……!”
邢幡见他这样,心一软,松开他,轻声问,“摄像头在哪。”
演员还在胡思乱想,原本盼着张仁帆别回来现在盼着那畜生撒完尿赶紧早点回来,忽然猛地听见这麽一句,一怔,眼睛瞪大,忘了收尾情绪,眼泪又丝滑地滚落面庞。不过这次是真心的。
“我……我……”
似乎又恢复了那个刻意保持距离感的丶彬彬有礼的样子。邢幡见他哭得凶,用纸巾帮忙擦去眼泪,手指插进发间,因为被汗水弄得闷湿,他蹙起眉,换成安抚後颈和背部。
演员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知道,说他只是来陪做的,又说了一些推脱的话,邢幡一如往常地安慰着他。
他哭累了,也说累了,几回急促的呼吸过後,再对上那双眼睛,虽然并不害怕,但还是心如死灰地垂下头。
齐研看了眼包厢左侧的墙面,气若游丝地回答,“在,在挂画旁边的架子上,那个玻璃工艺品里。”
邢幡说:“拿给我。”
张仁帆抽完烟回来,想事情怎麽也该成了。
他特地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又不免好奇,侧耳听着动静,发现屋里格外安静,连个口的声音都听不着。
他来回走了两圈,一头雾水地推开门,忽然愣住。
他问:“……人呢?”
齐研精神恍惚地一个人坐在原本邢幡的位置上,面无血色,听见疑问,便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咬着嘴唇指面前那杯红酒,里面泡了个沉底的微缩摄像头。
演员的手指全都是伤痕,他轻轻地说,“已经走了。”
张仁帆连忙打开手机找app,因为连着无线网,所以还是有内容留存下来的。
他看见齐研坐在那人身上颤抖,看见邢幡从头到尾手脚安分,两人整整齐齐地穿着衣服,并无逾矩。他听见邢幡轻声细语地安慰,擡头凝视着镜头,让演员离开自己,将监控从玻璃上拆下来带给他。
这东西买来就是一体的,嵌在玻璃里,很不好拆,没有给工具,所以齐研在碎玻璃堆里咬着牙拆了满手的血,镜头也沾满了污痕。
随着仪器脱落,画面不再对准齐研瞪着眼睛紧张害怕的那张脸,视野剧烈地晃动倾斜,很快坠进了那个红酒杯,屏幕闪烁一下,接着失去了信号。
包厢里轰隆——!一声,桌台上静静自动工作的转盘被狠狠地掀翻,菜汤酒水洒了一地,张仁帆眸中阴沉晦暗,乘着桌子,恶狠狠地骂了句,“操他妈的!”
演员抿着嘴,往後避了避,他倒没有方才那麽害怕了。悄悄握着掌心里邢幡留给他的纸条。
是那人的私人电话。
第一次见金主吃瘪,齐研难免好奇,强笑着,小心翼翼地问,“那位邢总长……”
张仁帆此时闷着气,点火抽烟给自己解煞,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邢总长?什麽邢总长。听过总务处没有?那是旧年代的说法,听着好听,就是後勤部的意思。”他捏紧烟盒,对着上面的镭射五角星,不屑地呸了一口,“一个烟厂臭搞後勤的孙子,摆他妈什麽青天大老爷的谱。”
演员尴尬地笑着,“现在……还有企业这麽叫啊。”
“白星以前就这麽叫。”
张仁帆抽着烟,提起白星,脸上又开始皮笑肉不笑地哼哼。白星当年的贪腐案是内部检举的,这位举报者匿了却又没完全匿,事情结束後,不仅荣誉加身,做事更是顺风顺水,像这种红黄两道均沾,两边只挑一边得罪的人,你没把法拿他怎麽样的。正儿八经做生意的,恨得他牙痒,但又得敬着捧着,他有功绩,也有权衡的能力,赚钱是最容易的事了,几乎做什麽都一路绿灯。
他掐了烟,找到地上那杯酒,踩碎了摄像头,“还真叫这畜生左一脚血右一脚泥的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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