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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佰叹了口气,拿纸包起来,转向第二个坑。
表层泥土拨到一边,他的手忽然顿住,悬在了半空——
深棕色的沙壤土中,露出一点渺小到不起眼的绿,因为太小了,被土层遮掩,所以很难被发现。
孟佰认得出来,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丶龙胆草的幼芽。
他愣在原地,良久没有反应过来,眼睛逐渐睁大,瞳孔里只装得下那小小一株绿芽。
喜悦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像今年的第一阵春风,先于自然万物拂过他的心田。
孟佰猛地站起身,激动得在田垄上来回踱步。
他现在格外想见到季平生。
“贷款申报的是一万块钱,正常审下来种第一茬绰绰有馀。”季平生语气平静,或许是太累了,情绪也没什麽起伏,“但是不知道哪一层出了问题,最後拿到手只有五千,说就是这样规定的。我们砍了一部分支出,年前顺利撑过来了,但也就只剩下几十块钱。从现在算到收成还有大半年,追肥丶除虫都要钱,地里也不能离人,没办法去打工。”
季仁军听完,很久没有开口。
季平生站得有点儿累,索性翻身上车,坐在了後车斗的围栏上。
季仁军一支烟又抽得只剩一半,吐出一口白雾:“给你准备的八千块钱结婚彩礼,杨家退回来四千,还存着没动,要是用得上,就算我投资的。”
季平生一愣:“什麽?”
不,这种时候不能装客气,老头子既然开了口,他必须得抓住机会。
这麽想着,他又从车上跳下来,站在父亲面前:“你认真的?”
“认真的。”季仁军说,“不过这就相当于我个人出钱补上你们的贷款,是要还的。贷款怎麽算利息,我也怎麽算。”
季平生总算恢复了点儿精神头,眼睛亮起来:“还!肯定还你!可说定了,你不能反悔!”
“你当我跟你似的,你老子说的话什麽时候反悔过?”季仁军笑骂一声,“走,现在就回家给你拿存折。”
孟佰在地里呆到吃午饭才回家,坐下来扒拉没两口,又忙不叠要出去。
申芹拦了他一下:“忙半晌了,歇会儿吧。”
“没事儿妈,”孟佰脸上笑意盈然,“我不累。”
他从年前愁到年後,为钱愁丶为发芽率愁,但实际上,只要一颗破土的嫩芽,就能让他高兴起来。
“小佰。”季平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孟佰闻声转头看去:“你咋这麽早就回来啦?”
季平生隔着纱窗朝他笑了一下:“今天活少,干完老板就让回来了,虽然只有五十块,但是……”
孟佰推开门,上前两步,表情蓦地凝固在脸上。
季平生的话音戛然而止。
“怎麽了?”
“你脸色怎麽这麽难看?”
季平生心里咯噔一声,他一时太激动,竟忽略了血站那医护员和老爹反反复复的念叨,没照镜子看一下,自己脸色是不是真的差得那麽明显。
他心底发虚,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笑脸,佯装诧异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色咋了?我没啥事儿啊。”
孟佰眉头微微皱起来,盯着他凝瞩不转。
季平生怕真被他看出点儿什麽,赶紧掏出存折转移话题:“跟你说个好消息,我……”
“你跟我过来。”
孟佰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直接上手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人拉进里间。
“不是小佰,怎麽了?我真没事,你这是……”
砰——!
门在身後合上,孟佰神色凝重地转身,抓着他的那只手片刻未松,另一只手搭在他袖口上,猝然往上一捋。
动作快到季平生都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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