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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这个字像颗石子,投进苍之遥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会削竹丶会刻笛丶会编竹器,却从来没敢碰过夏许砚的手,除了刚才被他拽住的那一下。
月光从天窗漏下来,落在夏许砚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银。苍之遥突然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就会像望夫花一样,开过就谢了。
“我……”苍之遥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他看见夏许砚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温柔得像山涧里的水,让他想起小时候被竹鼠咬了手,夏许砚背着他跑了三里地去找村医,後背的温度烫得像火塘。
夏许砚往前凑了凑,灯笼的光离得更近了,能看见苍之遥锁骨处那道浅浅的疤——是去年在伦敦排练时,被舞台布景的竹架蹭到的,当时流了点血,他却攥着笛说“没事”,直到演出结束才发现衣襟上的血迹。
“想说什麽?”夏许砚的声音像羽毛,轻轻落在苍之遥耳边,“是不是担心明天的演出?我跟乐团沟通过了,他们说会配合你的节奏,像在伦敦时一样。”
“不是的。”苍之遥摇摇头,手指抠着竹椅的纹路,指节泛白,“是……是别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擡头,撞进夏许砚含笑的眼里。那里面有月光,有灯火,有他的影子,像把他整个人都装了进去。
“我好像……”苍之遥的声音细得像笛音的尾韵,“好像不止想跟你一起吹笛,不止想跟你守着这栋吊脚楼,不止想……做你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竹编的鞋面上沾着片望夫花瓣,是下午采花时蹭上的,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想把脚藏起来。
竹棚里静得可怕。苍之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敲在竹筒上,震得耳膜发疼。他想,夏许砚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会不会以後就不跟他一起吹笛了?会不会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城里了?
就在他快要把头埋进胸口时,一只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
夏许砚的掌心带着灯笼的温度,慢慢裹住他冰凉的手指。苍之遥猛地擡头,看见夏许砚正望着他,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像揉碎了一整个星空。
“阿遥,”夏许砚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认真,“你知道吗?在伦敦的音乐厅後台,你低头调试竹笛时,我看着你笛尾的铜环,就想告诉你——我早就不想只做你的朋友了。”
苍之遥的眼睛突然就热了。他想起在伦敦火塘边,两人一起敲铜环,竹屑落在夏许砚的衣襟上,他笑着说“像撒了把星星”;想起在溪边长椅上,夏许砚替他擦去笛孔里的水珠,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想起每次他吹笛时,夏许砚的目光总追着他,像系着根看不见的线。
原来那些他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的心事,早就被对方悄悄捡起来,藏进了竹笛的纹路里,藏进了火塘的暖意里,藏进了无数个月光下的眼神里。
“我……”苍之遥想再说点什麽,却被夏许砚轻轻按住了唇。他的指尖带着竹香,像望夫花的花瓣落在唇上,软得让人心慌。
“别说了。”夏许砚的目光落在他唇上,又慢慢移到他眼里,“我懂。”
懂他笛音里藏的牵挂,懂他削竹时走神的原因,懂他每次触碰时的闪躲,懂他此刻眼里翻涌的情绪——有些话,根本不需要说出口,像竹笛与指挥棒的共鸣,一个音符,就够了。
夏许砚慢慢凑近,鼻尖快要碰到他的鼻尖。苍之遥能闻到他身上的竹香,混着望夫花蜜的甜,像云雾山最温柔的风。他闭上眼睛,睫毛上的露水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花蜜夏许砚的手背上,烫得像泪。
唇瓣相触时,像两片望夫花瓣轻轻叠在一起。很轻,很软,带着点月光的凉,又带着点灯笼的暖。苍之遥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要抓紧夏许砚的手,像抓住漂在溪水里的竹筏,生怕一松手就会漂向不知名的远方。
夏许砚的吻很轻,像怕碰碎了什麽珍宝。他慢慢加深这个吻,舌尖尝到点望夫花蜜的甜,像他们一起喝过的蜜水,顺着喉咙漫下去,甜得心里发涨。
竹棚外的溪水还在流,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轻轻哼着《望夫谣》。天窗漏下的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黄铜环映得发亮,像颗不会熄灭的星。
不知过了多久,夏许砚才轻轻放开他。苍之遥的唇瓣被吻得发红,像熟透的望夫花,眼神蒙眬地望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
“阿遥,”夏许砚抵着他的额头,呼吸里带着笑意,“以後,‘遥许轩’的匾,要刻得再深些了。”
苍之遥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样。夏许砚的颈间有竹香,有阳光晒过的味道,让他觉得安稳得想哭。
竹桌上的竹笛突然被风吹得滚了滚,撞在另一支笛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在为他们鼓掌。苍之遥擡头去看,月光下,两支竹笛并排躺在竹桌上,笛尾的黄铜环对着天窗的北斗七星,像两颗相依的星。
夏许砚牵着苍之遥的手走出竹棚时,月光已经漫过了整条小径。
两人没说话,只是慢慢地走,手牵得很紧,像怕被风吹散似的。青石板上的青苔被露水浸得发滑,夏许砚就放慢脚步,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里的笑意像藏不住的月光。
“你看。”苍之遥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溪水里的月影。不知何时,原本碎成一片的月影,此刻竟完整地映在水面上,像面银镜,把两岸的竹林都装了进去。
“像不像伦敦那晚的月亮?”夏许砚弯腰,捡起片落在水面的望夫花瓣,递到他面前,“你说过,月亮圆的时候,思念的人就会重逢。”
苍之遥接过花瓣,捏在指尖轻轻转着。他想起在伦敦的唐人街,两人对着月亮吹笛,夏许砚说“等回了云雾山,要天天对着月亮合奏”。那时他以为只是随口说说的愿望,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的时刻——身边有他,月下有笛,心里有牵挂,眼前有归途。
回到吊脚楼时,阿婆已经睡了,火塘里的竹炭还留着点馀温。夏许砚把灯笼挂在竹鈎上,转身看见苍之遥正站在竹案前,拿起那支新刻的湘妃竹笛。
“吹一段?”苍之遥的声音还有点发紧,却带着掩不住的甜。
夏许砚走过去,从竹篮里拿出自己的笛,与他并肩站在窗前。月光透过窗棂上的缠枝纹,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竹笛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相依的竹。
笛音响起时,不再是山雀的活泼,也不是溪水的缠绵,而是像月光一样,温柔地漫过吊脚楼,漫过望夫花田,漫过远处的竹林。两支笛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两条缠绕的竹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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