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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辞一怔。
他还真的听说过“杜鹃劫”这个说法。杜鹃鸟将卵产于其他鸟的巢,孵出的雏鸟再反客为主,抢夺其他雏鸟的食物。
较为偏远的地区才会有“杜鹃劫”的传说——不明妖物借人女之腹生子,孩子漂亮可爱,容貌与父母兄弟相差甚远。这类孩童多半拥有些惊人天分,食量也比常人大不少。
根据闫清的说法,那位“阿四”完全符合描述。
阿四生于息庄苏家,真名苏四狗,生得五官精致、细皮嫩肉。
只是在这穷乡僻壤,苏家也够得上丑绝人寰那一档。苏氏夫妇长得好似一对膀大腰圆的亲兄弟,天生肤如黑炭,眉毛比拇指还粗。一群儿女也唇歪齿斜,个个不堪入目。
一个苏四狗混在其中,好似鹌鹑堆里的一只白鸽,扎眼得要命。
这样的孩子生在城里,父母只会当孩子天资不错。就算闹起来,也顶多怀疑生母偷人,不会考虑妖物作祟。
但在苏家,四儿子和妖孽差不太多——村子封闭,大家彼此知根知底,每个孩子都是村人看着出生的,做不得假。
苏四狗一天天长大,生得越发秀气。他一双手天生大力,食量能顶一个成人。苏家家贫,又厌恶这来路不明的孩子,于是干脆放养,让他自己去山里刨东西吃。
村里其他人也坚信此子不祥,不给苏四狗好脸色。
奈何苏四狗天生缺根筋,十分擅长拿热脸贴冷屁股,没事也能自己傻乐。他整日东窜西跳,利用怪力上山猎食,过得倒也滋润。
他甚至动手拐了个友人——
闫清他爹火都不会生,成天只知道支使儿子干活。闫清刚懂事,一面干活换钱,一面又要伺候亲爹。他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吃不了几口饱饭,生得比野猫还瘦小。
同为村中不祥人,苏四狗对闫清格外好奇。他猫在阎家院外偷看两天,看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人抓来当朋友。
苏四狗在山上野惯了,很会觅食。闫清靠他才吃上肉,没被不靠谱的爹早早拖累死。
“后来我们家中出事,索性一起逃了。多亏阿四熟悉山路,我一个人绝对跑不出去。”
闫清心事重重地吃完早饭,轻轻放下碗筷:“我俩相依为命活了几年,在十年前失散。只有他知道我埋了山鬼花钱,也只有他会在我家窗户藏字条。”
“原来如此。那位苏四……咳,阿四还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时敬之眼睛亮了些,貌似对“杜鹃劫”一说颇有兴趣。
闫清有些意外:“没有。除了脸长得好,他就手上力气大。脑子……脑子怎么说呢,阿四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那一类。但他品性极好,绝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时敬之光顾着打听阿四,没看到徒弟越发深沉的目光。
“杜鹃劫”的判定本来就暧昧,民间记录很少,尹辞曾调查过它,结果无疾而终。与地域、星宿、节气等因素无关,它的出现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但经过查探,他意外发现了某个事实。
每年总会有些不普通的孩子降生,他们容姿秀丽,天赋好到异常。这类人很少,约莫百万人里出一个。这个比例很有趣,和其他物种出妖怪的概率差不多。
尹辞索性称这些人为“妖材”。
尹辞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脸是爹娘给的,还是上天硬塞的。但看时敬之的反应,他这漂亮师父八成是“妖材”之一。
除了尹辞这种命格外长的,普通人压根不知“妖材”这回事,好奇也正常。眼见时敬之对不解之谜燃起兴趣,尹辞没有阻止的打算。
息庄异象,百万挑一的妖材。两者同时出现,这里的秘密绝对有趣。
枯山派三人又在村内转了一个时辰,没发现半点新线索,转而搜索村子周边。
昨晚的野猫野鼠没了踪影,村子又寂静了几分,尹辞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人上了年纪,预感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他们刚走到息庄边缘,便远远看到两个影子。
日出将至,天也没飘雪,几人视野还算清楚。
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站在雪中。她身穿簇新红袄,头顶两个尖发髻,甚是娇俏可爱。只是她手里牵着的东西,怎么看都和“可爱”二字不沾边。
粗粗看去,那东西像匹小马驹。等三人离得近了,才看出那玩意儿的正体——
一条长得怪模怪样的黑狗。
黑狗极高大,四肢细长健壮,油亮皮毛包裹着虬结的肌肉。到这还算普通,怪的是它的头。那狗没有眼睛,脸上皮肤和鼻头处一致,十几个鼻孔似的孔洞均匀分布其上。它的嘴大而长,几乎将头颅分作两半。
眼下它正喷着白汽,露出尖利的牙齿。
尹辞见时敬之由眨眼转为揉眼,揉眼又要变成抠眼珠子,他果断抓住师父的手腕。
“师尊,我在山里见过这种东西。是妖怪没错,看那样子,八成是犬妖。”
“阿辞啊,书上说妖怪都是同族中最漂亮的——”
尹辞活了几百年,就没见过符合人类“漂亮”标准的妖怪:“狗对同族的审美应该比较……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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