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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胭脂紫
紫色窗帘仍然挂在窗上,相较于晦暗的房间,紫窗帘崭新得太明显了。杨时文静立屋中,感觉这幅窗帘果然扎眼。
每一行都有职业习惯,特工也不例外,越是老牌特工,潜意识的习惯就越顽固,比如谷冰发现的颜色偏好,就杨时文自己来说,他的确不喜欢亮色。
杨时文走近窗帘,正如谷冰所说,通过两幅窗帘形成的缝隙,可以看见“李家烧饼”的布旗,它保留着最後的模样,红底蓝字。杨时文又绕到侧面,从右侧看出去,布旗被梧桐树的枝丫挡住了,从左侧看出去,又根本看不到烧饼铺。
屋里传来响动,谷冰从卫生间里出来,满脸的疑惑之色。
“有什麽不对吗?”杨时文转眸问。
“感觉这房子没有人气,爆炸过去四五天了,如果无耳狐一直躲在这里,屋子不该这样冷清。”
谷冰说着打开衣柜,替换衣裳被侦缉处拿走,但是柜子里留下衣物放置的形状,因为上面有灰。
“太不讲究了,这麽厚的灰,贴身衣裳就直接放上去。”谷冰道,“也许爆炸之後,无耳狐并没有躲在这里,那两件衣裳是道具,和浪琴表一样,是摆给我们看的。”
“有这个可能,”杨时文道,“浪琴表指向顺昌货栈,衣物想表明他一向藏身在此。”
说罢,他和谷冰同时看向紫窗帘,这会不会也是无耳狐的设计,通向另一个陷阱的设计。
“杨专员,抓不到无耳狐会怎麽样?日本人会枪毙我们吗?”
“那倒不会,但日本人震怒,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谷冰只摸到官场边缘,但也听明白了,如果找不到无耳狐,杨时文会受责备。想到杨时文救了自己,谷冰于心不忍。
“我带窗帘走访周围布店,试试有没有线索。”
谷冰说着去摘窗帘,却被杨时文制止了。
“你摘下整幅窗帘,等于广而告之,咱们要查窗帘了。记住,泄露调查方向,是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杨时文拎起窗帘,指着下面一块豁口道:“这里盖着取证章,是侦缉处剪回去做取样存档的,贴着这里剪一块下来,就算再有人进这间屋,也不知道你查过窗帘。”
谷冰缺乏经验,被杨时文提点,只觉受益匪浅。杨时文从公文包里取出折叠剪刀,贴着取样豁口剪下一条递给谷冰:“窗帘就交给你,我去看看调查陶秋华进展如何。需要人手给萧戈打电话,不要轻易调用城南办的人,谁知道有多少黄莘藏在那里。”
“是。”
两人下楼之後,杨时文坐车走了,谷冰却留在三步两桥。他捏着布片站了一会儿,开始打听附近做窗帘的布店。
******
温夕岚向来在城南办吃午饭,但是今天,她破天荒中午回家。
她父亲是个商人,之前在上海做生意,被人坑了一笔投资,惊怒之下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温夕岚跟着母亲到了南京,投奔舅舅赵思泉。
南京城破之前,财政部撤往重庆,赵思泉官职微末,居然没能拿到船票,被丢在南京,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生存考验。之後汪僞政府成立,赵思泉立即投奔,因为缺员少人,他很快受到重用,好比平地坐了火箭,两年多就升到秘书室主任。
官大了,待遇也提升了,财政部拨了琅琊路的一幢小楼给赵思泉,温夕岚和母亲也住在这里。
温夕岚的母亲性格温和,在温夕岚记忆里,从没见她为什麽事发过火,讲话慢声细语,见人未开口先递三分笑容。饶是如此,她投奔弟弟也是寄人篱下,难免要受弟媳的闲气。
比如现下,因为红烧鱼做咸了,赵思泉的夫人馀玉音不高兴了。她咬着筷子说:“大姐,你说你做鱼拿手,我才让张妈去买了鲜鱼!结果弄得这麽咸,简直不能吃!大姐不当家不知道行情,一条鱼多贵啊!”
温母只柔声说:“明天我再去买一条,重新做来吃!厨房换了酱油,比之前的盐大,我也不知道……”
“呵呵,菜烧不好怪酱油了?满桌菜都是一瓶酱油烧的,怎麽就你的鱼咸了?”
馀玉音不依不饶,温母只能讪讪无语。可她不说话了,馀玉音还不放过,接着说道:“还说什麽再买条鱼!知道你女儿拿薪水!可那还是你弟弟给找的!”
话说到这里,温夕岚走进餐厅。温母连忙招呼道:“小夕怎麽回来了?吃饭没有?”
温夕岚说声没吃,也不理会馀玉音,自去洗了手坐在桌边,接过张妈递来的碗筷。她先夹一筷子鱼放进嘴里,随即称赞:“娘,你这鱼做得真好吃,简直可以开饭店!”
温母心思简单,见女儿喜欢便问:“可是咸了?”
“一点儿也不咸!”
馀玉音听了冷笑:“姑娘口重,这咸的发苦,还说不咸!”
温夕岚不紧不慢吞下一口饭:“舅妈若觉得咸,以後别让我娘做菜。张妈手艺也挺好的,为啥总让我娘做?”
馀玉音以前是个不得志的,现在得了志,再听不得一句不顺耳的话。她立时将筷子拍在桌上,恼火道:“白吃白住成理直气壮了?搭把手烧个菜,能把她累死?”
温夕岚知道她尖刻,倒也不生气,只说:“舅妈嫌弃我们白吃白住,那我们搬出去好了!”
“那我求之不得!”馀玉音阴阳怪气,“就怕你们舍不得,不肯搬~”
温夕岚正要回嘴,却听赵思泉在餐厅外头问:“谁要搬出去?”
见他回来了,馀玉音只得放下话头,起身迎着他进来,又亲自盛了饭送上。赵思泉接过碗,向温母道:“大姐,你缺什麽用什麽只管同玉音说,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温母笑而点头,却把馀玉音夸奖了几句,又说她大度好相处,又说她勤快能疼人。
赵思泉听得点头含笑,然而转眼见温夕岚面色不豫,于是没话找话:“小夕,听说城南办在抓捕无耳狐,有没有抓到啊?”
“不知道,”温夕岚瓮声道,“我只管档案,不管别的。”
赵思泉碰了个钉子,仍旧笑道:“希望能赶紧捉到!我管着财政部的特别通行证,这几天派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派错了。”
温夕岚并不接话,只将半碗米饭扒拉完了,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舅舅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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