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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清淡,看不出是喜是怒,反倒让谷冰忐忑不安。他带着愧疚道:“因为……,是和同学们约好的……”
“嗯,”杨时文依旧淡淡的,“姚教官和你师徒一场,人走了,你惦记几天也应该。带着心思做事也做不好,准你的假,你把事情都处理好,心情也收拾妥当,之後再来找我。”
“是!”
谷冰既愧疚又感激,却又不知该说什麽,但他和温夕岚约好今天动手,除掉高桥志赶早不赶晚,他不想放弃。
谷冰下车後,杨时文若无其事,吩咐萧戈去升祥宾馆。车开出一段路,萧戈道:“专员,他们晚上七点接头,我们要守一个下午呢。”
“蹲一个下午算什麽,我年轻时为了抓一个共産党,蹲在後巷一天一夜。”
萧戈从後视镜看看杨时文,又说:“要麽您回去休息,我在这守着,有情况给您电话。”
“来不及。这又不是开会,孙照野不会等我到了再出发。”杨时文冷冷地道,“汪主席天天喊反共,这几年南京城像样的战绩也就是拔除小火瓦巷的情报组。关键不是不想反,是找不到共産党!关鹤声说得不错,这可是头功,不能叫孙照野捷足先登。”
萧戈终于明白杨时文重视,他不敢再说,过了好久才嘀咕一句:“谷冰可真是,关键时刻他请假了!”
这一句实实在在说到杨时文心里。他叹了一声,不由道:“也许,有些事是我一厢情愿了。”
“专员,还是从感化院调些人手。”萧戈提议,“我们是熟面孔,容易被认出来。”
杨时文犹豫良久:“你去办吧,三四个人就行了,人多目标太大。”
******
萧戈开车带杨时文离开後,谷冰独自步行回到城南办。他和温夕岚碰了个头,讲定晚上七点等在双尾弯巷口的烟杂店,到时候会把如归旅社的房间钥匙给她。高桥志一般七点出校门,走到双尾弯也就七八分钟。
“姐,要艳丽一点。”谷冰一本正经叮嘱,“你那些灰暗系的旗袍不行,要桃红柳绿的。”
温夕岚瞅他一眼,想他观察的挺仔细,知道自己不爱穿亮色。
其实温夕岚做好了准备,隔壁街就有一家成衣铺,有许多颜色亮丽腰身细窄的旗袍,再往前走一条街就有美发室,不只能做张扬的发型,多出一份钱还可以帮化一个“胡蝶妆”。
她计划四点半钟就找借口溜走,但是到四点之後,城南办变得很安静,不只是档案小院,而是各个角落都很安静。温夕岚隐约感觉,这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但她大事当前,没顾上琢磨。
晚上七点,温夕岚走到双尾弯巷口的烟杂店。
这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她们倚着墙或者靠着路灯杆,要麽抱臂夹着烟,要麽捧着报纸卷嗑瓜子,虽然彼此眼熟,但绝不会互相交谈,因为客人不喜欢她们太熟悉。
温夕岚参考馀玉音的品位,选了紫红底遍撒小银花的旗袍,头发被卷发棒和定型水临时加建成大波浪,脸上化着“胡蝶妆”,眉毛又细又黑高挑弯曲,嘴唇鲜红油亮,一股扑鼻的香粉味随风疾走,离开三尺远就能闻到。
夸张得像换了个人,以至于谷冰走来时愣了愣,没敢认。
他也换了装,穿着颜色老气的灰黑长衫,戴着圆边黑凉帽,架着挡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唇边粘着少许胡须,看着像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烟杂店并不是一家店,准确来说它是个窗口,窗台就是柜台。谷冰走到窗前,道:“老板,要一包三炮台。”
借这个当口,温夕岚走到窗边靠墙而立,从谷冰的长衫袖口里接过硬硬的纸包,是如归旅社的钥匙。拿到三炮台後,谷冰站着拆烟,回身低低道:“208。”
温夕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等谷冰走後,温夕岚伸头看了眼烟杂店墙上的钟,七点零五分了,按照预估,高桥志应该要到了。
她忽然紧张起来,心口怦怦乱跳。
夜色能很好地保护所有,没人发觉温夕岚的紧张。随着时间推移,双尾弯的巷口热闹起来,许多人走来兜揽生意,问到温夕岚的也有不少,温夕岚都开了天价。
有人翻个白眼就走开了,也有人骂骂咧咧,温夕岚一概不理会。时间变得很漫长,她又看了眼挂钟,七点十分了。
高桥志怎麽还不来?难道他今晚更改行程了?
熬到七点二十,就在温夕岚打算放弃时,她听见了一串叽里咕噜的日语。温夕岚下意识转过脸,看见两三个日本人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个在与姑娘讲价钱,另外两个正在闲聊天。
温夕岚挺了挺脊背,吐出一口气,堆起笑容扭腰向他们走去。
“先生,出来玩啊?”她尽量流利地搭讪,“不贵的,便宜。”
那两个日本人站在路灯底下,走近了能看清楚他们的脸,其中一个和照片相像,右脸有黑痣,米粒大,蛮显眼的。温夕岚锁定目标,刻意冲着他笑,不大理旁边那个。
那人就是高桥志,他老出来玩的,对双尾弯的私娼很熟悉,因此很快被温夕岚的陌生吸引住了。他紧盯着这张浓妆下不失娇美的面孔,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你,新来的?”
“是,”温夕岚掠掠头发,“没办法,出来苦钱。”
“到你家?还是住旅馆?”
“住旅馆。”温夕岚道,“等熟客多了再租房子。”
高桥志在警察学校里做教官,是日本人中的混子,既不是官也不是兵,因此脑子里少根弦,并不知道危险站在面前。他被温夕岚的美貌冲击着,迫不及待地说:“住在哪,带我去。”
“价钱先讲好吧?住旅馆的费用也要先生你掏的!”
“都好说!”高桥志揽住温夕岚的肩头,“快走!”
温夕岚没想到如此顺利,于是领着高桥志往如归旅社去,路过烟杂店时,她瞄了眼墙上的钟,七点二十五分。
还挺顺利,只等了半个小时,如果高桥志今晚不来,她不知要忍受多久的搭讪与打量,然而想到姚松刚伤痕累累的遗体,温夕岚又觉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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