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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上)
许巢蓝接到士兵禀报时,下意识要回绝。谁料不请自来的客人压根不管她这麽想,一溜烟就进了校场,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
她身後跟着一大堆人,有士兵,有军官,还有几个小功曹,各个欲言又止,想让她出去,又不敢上手抓,只能别别扭扭地跟了一路,火急火燎地喊,一路跟到许巢蓝面前来。
祁访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日子不过了吗!”
将军低下头,那一串的人面面相觑,忽然很忙地各司其职去了。
许巢蓝擡起头,她问:“小枫何出此言?”
祁访枫直接挤到她边上,理直气壮道:“给我姐升官!”
许巢蓝一愣,她问:“啊?”
祁访枫说:“不用你为难,你递个折子向上管理,让你老板忙活去。”
她想,自己是没那个领兵的能耐了,大姐还能培养一下。在樗尤王这茍几年,她就另谋出路,自立门户去。
樗尤王缺人才,尤其缺将才。她虽干了些不聪明的事,但说不上是个极致的蠢人。为了打破氏族对军队的垄断,她已经在努力培养寒门新人试图破局了。
因此当神武将军的请缨折子递上来时,樗尤王摸着这瞌睡枕头,颇为自得地感慨:“本王的将军,当真是独一无二的忠诚。”
她不会拒绝许巢蓝派系的人出头,这本身也是“她的人”。樗尤王挑挑拣拣,给将军扶持的新人派了个任务,让她带人去剿匪,借贼寇人头一用。
……
清剿流寇是一个难度不定的活。
流寇,这个词有时候指到处流窜的盗匪,有时候指流动不定的叛乱者。
前者往往更好收拾,他们无纪律无组织,路过粮食就抢,遇到牛羊就宰,主打一个走到哪吃到哪。後者的难度就上来了,无论叛乱者因为什麽原因叛乱,首领都是秉着“彼可取而代之”心态作的乱。
……
童雅就是後者。
事到如今,她手下的流寇战斗力已经不输给一些王军。
而且,说她们是流寇,延抚县的生民是不同意的。她们还会淬你一口,叫人把你打出去!
这不是什麽流寇,是护佑一方的天兵。
延抚县是个饱受劫掠之苦的镇子,山中的土贼,路过的溃兵,谁都能来欢乐零元购。县令从来是不管的——她上任时,这儿的流寇已经成了气候,若要下力气清剿,绝对是件麻烦事。
要是放着,流寇们也懂得什麽叫可持续发展竭泽而渔,抢一茬,留一茬,下次再来。
虽然砢碜了点,但没耽误她收税不是?这帮土贼还懂事得很,会定期给她“上供”。那就没事了,苦一苦百姓,反正她马上就能被主母调走了。
县民既要供奉流寇,又要上缴税收,骨髓里最後一点油脂也被榨干了。
日子这般过着,或许是哪一碗不曾被刮走的豆子在角落长出了通天的藤,忽然地,就从那迷蒙的云端忽然跳下来一个救世主。
那面带着血的旌旗在城头飘逸了许久,县民才记住,她们的“新县令”叫童雅。
这是一个有名有姓的称呼。
但童雅原不是氏族,她只是一个有幸读过几年书的平民。
她的母亲丶祖母,谁都没有姓氏。她们的名字都来自随意而普遍的事物,日月花草丶飞禽走兽,或许加上一些代表序列的数字,这就是她们的名字了。
她们和她们的名字一样,是世界上再普遍不过的存在。
就好像摄政王的兵马把她生活的一切付之一炬一样稀松平常。
还不叫童雅的她浑浑噩噩地跟着流浪的队伍,对命运的安排逆来顺受。直到摄政王的军队踏平了一处美丽恢宏的坞堡,士兵把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姐少爷拖出来,杀羊一样割了喉咙。
大批大批的财货和粮食被搬出来,摄政王心满意足地走了。那些漏在地上的粟米让她咽了咽口水,干涩到快开裂的喉咙疼得不行。
等马蹄声听不见了,她才连滚带爬地跑到那一小堆粟米边上,混着尘土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她咽不下去,捶着胸口咳嗽,差点把自己呛死。
沙粒和粟米一起卡在喉咙,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道是粟米上沾的血,还是自己的喉咙出的血,总之它勉强润了润粟米,她终究咽下了那口饭。
她小心地收集地上的粟米,又到已经破败不堪的坞堡里搜寻,换了一身干净完好的衣服,把几件珠宝揣在身上。临走前,她从那个穿着丝绸衣裳的小姐身上扒下了一块刻着名字的玉佩。
从那以後,她就叫童雅了。
她变卖了珠宝,渐渐拉起一支杂牌军。
“童雅”不再是坞堡里的大小姐,而是一个流寇头子。
没过多久,童雅打下了一座山寨。她无法忘记坞堡中惊鸿一瞥的富贵,于是童雅学着那个有着铁天仙旗的摄政王,将屠刀对准了隔壁的土贼同僚们。她就是这麽一路打劫氏族发家的,她也可以,要抢,就抢个大的!
童雅是个天生的将才,还有个读过书的脑子。通过超乎常人的勇武和微不足道的计谋,童雅顺理成章成了延抚县的地头蛇。接下来,不满足于当一个流寇头子的童雅顶上了县令的位置。
她看到,她想要,她得到!
于是她摇身一变成了延抚县令,她的土贼兵一夜之间成了正经衙役。对于延抚县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
童娘娘来了,土贼都跑啦,溃兵也不敢来啦,县城的青天就有了!
什麽?她没有朝堂印绶,从前也是当土贼的?放屁!那是为了解决延抚县的流寇,不得不出此下策!那都是天兵,来救苦救难的!谁说这县令地位不正,这县令太好了!
她收税都只收从前的一半,还会管束军队,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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