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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妆
义平城勉强打下来了,守将死了,千里迢迢来援助程耀仅以身免,但祁雪青对这个战果很不满意。
程耀逃了,但程家还在,还富贵着。她随时能拉起一支庞大的氏族私兵回来找麻烦。而义平城上上下下对她视如仇寇,想要她像定安那样进了城就有人泪眼汪汪地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是不可能了。
她借养伤的名头在军帐生了半天闷气,又花半个时辰把自己收拾出合适的形象。
祁雪青走出军帐时,她已经是一个身先士卒地受过伤,却依旧神采奕奕的将军了。
她爽朗亲切地同士兵们勾肩搭背,喝两杯酒,骂几句粗俗的脏话,抱怨敌人难缠又夸耀己方的勇武。将军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汹涌猛烈的情绪也从她眼中涌出来,极富感染力地勾起旁人的愁肠。
她红着眼眶流着泪,哽咽几声,惋惜地念叨着麾下死去士兵的名字。将军骂她们各种惹人心烦的缺点,每个人都骂,每个点都不重样,每句话都真切,在那样哀恸的眼泪下,这骂声反而成了别扭的不舍。
士兵也是跟着她哭,结果又挨了将军不轻不重地斥责:都哭哭啼啼做什麽,咱们胜了,这是好事!都去领赏!
“拿了赏钱,回头买上几斤好酒,到她们坟前炫耀去!”将军的语气极凶狠,眼睛却红得像兔子。
又有人没忍住哭,这回她只是轻轻地看一眼,不曾阻拦。
论功行赏时,飞旌将军站在主簿身边,严肃地盯着她发赏,似乎要确认士兵们的钱财不曾被贪了。
士兵们散去了,将军拍了拍主簿的肩膀,叹了口气:“也是辛苦你了。”她凑到她耳边,做贼似的压低声音:“我知你心意,可该赏就赏,别吝惜财货,不够了我去找娘娘,她还能不给将士们发赏钱?”
主簿更是眼眶一红:“将军如此,下官死而无憾矣!”
将军就没好气地往她头皮上抽:“谁要你的命了!死了谁给我算账,想偷懒是吧!别想!”
主簿被打了,反而傻笑个不停。
祁雪青走完流程,立刻马不停蹄地往中军帐去。帘布在她身後飘着,慢慢趋于平稳,帘子落下了,她脸上也没了任何生动的情绪,只有严肃与不易察觉的怒意。
一见许巢蓝,她便开门见山道:“义平还没拿下。”
这话换了任何一个同时代的将领来听,都会惊奇。
怎麽会没拿下呢?她的士兵已经进驻义平,把持住了每个关口。官府里的官员也恭恭敬敬地奉上文书,就连恨她们入骨的氏族子们也不敢放肆,而是和和气气地给她送礼求和。
许巢蓝点点头,她说:“娘娘已来信,文吏与行政官……”
祁雪青皱眉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们的坞堡里还有兵有粮。”飞旌将军的眼神极冷,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心发颤,“按西北这块地的德性,她们也必然还有一两个能领兵作战的管事,就算不如程耀也足够给我们带来麻烦。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些人都得杀,不能留。”
许巢蓝正要说话,祁雪青就打断了她:“留着这些人,她们会乖乖听行政官的话吗?”
“文吏们来了,这群人犯的罪也要上处刑台。如果她们有兵有粮,盘踞在坞堡中,她们会乖乖出来受死吗?”祁雪青盯着她的眼睛,“大将军,入城以来你也见了,她们待生民如役牛马啊!”
飞旌将军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许巢蓝有些无奈:“你别急,先听我说。”
哪个屠夫会被案板上的肉含情脉脉?但这块肉还有蹦跶的活力,不能上来就杀,得骗着它留点血,割点皮,让它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被放过了。
“你上来就喊打喊杀,还不得把她们拧在一块?”许巢蓝笑盈盈地,“拉一批打一批,先抓个羊羔出来放血,你吃一口,她们吃一口,好肉得慢慢片。”
祁雪青半信半疑道:“这能成吗?”
神武大将军说:“忘记我从哪来的了?”氏族那点门道,她只是不喜欢,又不是看不懂。
远在天汇的定安将军忽然打了个喷嚏,她狐疑地左右看,唬得馀才高一愣一愣的。
她说:“应该是天气冷了,不碍事。”
天气确实冷,西北的天空清库存似的把雪倒下来,从悦榕身上撕下两座城的望青铁骑也要停下脚步了。
她们像一只蜷缩起来的钢铁巨兽,闭上了眼睛浅眠。可其中轰鸣着的炉心不断隔着钢铁传递摄人的气息,它轻轻一吐息就喷出翻卷的火星,靠近的瞬间就会被沸腾的赤红铁水淹没。
雪落下来,也被它烫得滋滋冒白雾,瞬间蒸发。
天汇城的城民就小心地栖居在巨兽身下,借它滚烫的体温消融霜雪,在温暖中醺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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