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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途刚刚漫不经心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反而握紧了:“……客气。”
周途不喜欢听歌,车内没放任何音乐,只能听到雨点密集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雨刷器起起落落,不断擦拭糅合着一片朦胧的夜色,我能看清楚的只有前方车辆的尾灯,汇成了一条流动的红色星河。
好安静。气氛依旧有点尴尬。
不知道平行宇宙的我在干什麽,但我能感觉到上千万个叠加的後悔心声在此刻同时震耳欲聋地说:没出息啊,周依白。
几年前口口声声说“不要来找我,我不想看到你”的人是你,说“我们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的人也是你,就算不是真心话,难道扎过别人的心,现在要把石中剑硬生生拔出来,让愈合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後说“其实我也不想伤害你”吗?
就算周途理解了,原谅了,那以後呢?几年一过,物是人非,我们的关系还能回到从前吗?我会打扰到他的新生活吗?万一他早放下了呢?而且他应该会回净城,来幢城不过是看朋友,这次好心送我一程,以後就没什麽见面机会了。
我揪着安全带,认为造成这种局面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在宛如薛定谔的猫的猜测中反复横跳後默默得出个“逃避虽可耻但有用”的结论,甚至有点怨恨自己:
就不该上车。
“幢城的冬天比净城冷。”
周途找了个我们可以聊的话题解救了我,我接过话说:“习惯了还好,幢城不下雪,我还是喜……”我突然噤声,僵硬地转换了话题,“快过年了,你应该要回净城了吧。”
周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在幢城的公司刚成立,现在不打算回去。”
我听见这句话怔了怔,几秒钟後周途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反应过来接住後,看见上面简约但考究的排版和字体,印着周途的名字和“同舟科技”四个字,以及他们公司标志性的船形徽记,右下角有他的手机号码。
我摩挲着名片被精细打磨过的边缘,感觉指尖又在不听话地升温,快要把这张冰凉又厚重的名片融化,最後什麽都化了,看不清了,只在手心里留下“周途”两个字。
车缓缓停下,我才发现到家楼下了。我看了看冬夜里亮着几盏孤独的灯的居民楼,从幻想回到了现实,名片还完整地躺在手里,没有变化。
下车前,我偏头瞥了一眼周途,他微微皱起了眉,本就英俊凌厉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有攻击性,浑身散发着一种冷峻的气息,直觉告诉我他不太高兴。
又面临分别时刻,我不想流露太多难过的情绪,扬了扬手中的名片笑笑说:“周总给了我名片,那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嗯,”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不用叫周总。”
那叫什麽?
我下意识想接话,但憋了回去,只答了声“好”,打开车门下了车,发现天气预报说好下几小时的雨也不作数地停了。
我和他挥手告了别,转身离开了那个和周途近距离相处的空间,一步一步走进单元楼时,我忽然感觉自己变得聪明清醒了一点,脑海里涌出了很多当时应该要说但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些年你在国外过得怎麽样,你回来过吗?为什麽要在幢城开公司,你以後会一直留在这儿吗?你……十九岁生日那天有没有完成我许下的愿望,你去北海道看雪了吗?
“依白,回来了。”叶阿姨站在门口看见我笑着打招呼说,“是不是又是之前那个小夥子送你回来的?”
“不是,”没下雨了,我眼前还是奇怪地模糊了,我赶紧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说,“他是……”
他是……
我还没想出答案,楼上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歌声:“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又来了!”叶阿姨恼怒地说,“这两天楼上一到晚上就唱歌,烦死人了!”说完只能看到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根本顾不上我就急匆匆上楼找人理论了。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
打开灯,走到阳台,往下一望才发现那辆车现在才开走,犹如一尾红色的流星悄然划过,短暂地照亮了我眼中倒悬的黑色天空。
流星彻底消失了。
我盯着地面发呆,楼下还在开着伴奏扯着嗓子半死不活地唱《洋葱》:“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鼻酸,你会流泪,只要你能听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还能隐隐听见叶阿姨拔高音量地大喊:“赶紧!给我关了!”
我低头看了看那张一直在手里攥着的周途的名片,在手心里丶在生命线之间留下了一道比流星更长久更深刻的线。
九岁到十九岁,确实是一道刻骨铭心的痕迹。
撕心裂肺的歌声几乎要割破耳膜,我叹了一口气,咕哝了一句:“难听死了。”便离开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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