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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亲王刚薨逝,步军统领托合齐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一面派遣传信兵八百里加急去给正在巡幸塞外的康熙帝传报消息,一面调兵遣将,巡守各门各街,尤其是裕亲王府附近的各街道,严禁趁乱寻衅滋事,一经查获,严惩不贷。
因为这内城住着的都是旗人,且以八旗官兵为主,裕王府落座在正蓝旗界域内,而正蓝旗内宗室大爷尤其多,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托合齐协商正蓝旗满洲都统延信,吩咐其手下佐领,配合托合齐维持治安。
延信,肃武亲王豪格之孙,多罗温良郡王猛峨第三子,兄长延绶袭封多罗贝勒,侄子衍潢袭封显亲王,他自己虽然只是一个三等奉国将军,但他本人深受康熙看重,在康熙四十年擢任议政大臣,授正蓝旗满洲都统。
托合齐,万琉哈氏,妹妹入宫侍候康熙帝,生子胤祹后,封为定贵人,全家转为内务府包衣。
但在入内务府包衣之前,万琉哈氏一家都是安亲王府的家奴,当然,好听点叫家人。康熙帝的后妃,但凡生子的,都有晋升,或为嫔,或为妃,但万琉哈氏生下皇十二子胤祹之后,胤祹被送去给苏麻喇姑抚育,万琉哈氏位份还是贵人,只是给了个封号“定”,这由不得不让人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跟她出身安亲王府有关。
万琉哈氏虽然没有晋升,但她的兄长托合齐却受到了重用,先是在内务府挂职,成为康熙帝心腹之后,在去年任步军统领,也就是以后众所周知的“九门提督”,官居正二品。
托合齐虽然升任步军统领,但他人还是包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见到额尔赫布等这等宗室子还是要行礼自称奴才的。
当然,他官职在身,还是武官,在出公务的时候是不用跪拜的,不过在这些宗室大爷面前,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额尔赫布正是受延信管辖下的宗室佐领,所以,延信有吩咐,他责无旁贷。当冯多金带领侍卫去牛角湾胡同的时候,他和其他参领、佐领们正在延信和托合齐这里听调令呢,等心腹终于将冯多金闯胡同拿人的行为告知与他的时候,冯多金已经带着纳喇氏和德亨几个回到王府了。
额尔赫布心下剧烈一跳,觉着这事儿有些麻烦了,他跟都统延信秘密汇报一番,延信也觉着这事儿有些扎手,但德亨是他手下的宗室子,一旦德亨坐实了“魇咒”的罪名,额尔赫布和他这个都统有监察不利之罪,都会受到牵连。
因为是白天才生的事情,延信本人没有看到大片神鸟聚集半空的场景,他只是事后听人说起,他只当是有人无聊夸大其词搞噱头,并没有在意,此时方觉着事情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且,他还不知道,他的王爷侄子衍潢也被牵连其中,还自己找上门来了,所以,他只是示意额尔赫布去听情况,自己则是留下来继续听托合齐安排今夜以及接下来几天防务事宜。
托合齐自然看到额尔赫布离开了,他并不在意额尔赫布在他布置防务的时候,一声招呼都没跟他打声就冒然离开了,呵,他有自己的分内事情要做。
托合齐作为康熙心腹,他除了步军统领的正则之外,他还要在康熙帝外出时,秘密奏报在京王公大臣的情况,其言行、交往乃至家庭纠纷,都一一包括其中。或者说,密报监测才是他的正职,步军统领只是副职。
其实额尔赫布因为什么而离开,他心里门儿清,自从那个叶勤拿着风扇招摇过市,他和他的六岁儿子德亨,就已经被他如实报给康熙帝了。
康熙帝的密信匣子里,至少有两份是关于德亨的奏报,第三份还在路上。
第一份是他没种痘,擅自去恭亲王府参加丧礼,不仅获得了福晋夫人太太们的喜爱,还结交了皇孙弘晖,两人频繁通信。
第二份是他和法国传教士利圣学交好,两人合作造出了风扇。
第三份就是他和衍潢王爷相识,两人合力引来大片神鸟,引的隔壁裕亲王福全从病床上起身观看:臣以为,此神鸟聚集乃德亨召唤所致,衍潢王爷辅助而已。
所以,闹吧,你们就闹吧,等皇上回来,你们就知道厉害了,哼!
延信是隐约知道托合齐的工作性质的,所以,他对托合齐很是客气。
延信:“额尔赫布佐领内旗人出了一些岔子,本都统就先让他去处理了,本都统在这里,统领但凡有任何差遣,延信别无二话。”
托合齐忙躬身行礼,惶恐道:“都统言重了,托合齐不敢。”
延信笑笑,并不受他这个礼,一直等托合齐将所有有关他这个都统的防务都安排完之后,他才将副手留给托合齐听任差遣,他自己则是去了后方正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额尔赫布到的不早不晚,正好在王府正殿前和冯多金相遇,他瞥了一眼身后被侍卫团团围住的纳喇氏和德亨四人,见他们形容并不狼狈,且面上无伤,心道看来真的只是拿人,并没有动手,就道:
“冯长史,不知我佐领内人犯了何罪,要冯长史亲自去拿人?”
冯多金跟额尔赫布草草一拱手,他是王府长史,官居正三品,还要比额尔赫布高两级,额尔赫布固然是宗室,但他还是裕王爷的表弟呢,所以,冯多金对额尔赫布硬气的很。
冯多金冷笑道:“今日德亨召唤神鸟‘魇咒’裕王爷之事,佐领也是亲眼所见,现在倒问本长史犯了何罪,岂不是明知故问了?”
额尔赫布:“…不知道冯长史是奉了何人之命去拿的人?”
冯多金向北一拱手,道:“自然是奉的裕亲王福晋之命去拿的人。”说罢,吩咐左右一侍卫,道:“你去禀报福晋,就说罪人德亨已经拿来,请福晋示下。”
侍卫领命而去。
冯多金和额尔赫布在正殿外对峙,已经引来了其他人注意。
裕亲王福全作为康熙帝最受信任的亲哥哥,掌领上三旗中的正白旗,从他下午回光返照之际,他就吩咐左右去请了正白旗的在京都统以及其他该来之人,留下遗言,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福全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但凡病重之人,即便是有回光返照之相,那也只是睁开眼看看身边人,留下模糊不清的一两句话,就离世了。
福全倒好,他不仅能起身临窗眺望神鸟,还能有时间召人安排自己的身后事,有人甚至还知道,在等待的过程中,福全还有时间和精力给弟弟康熙帝上了最后一道折子。
福全入夜离世之后,正白旗在京都统和大臣也没离开,就直接披麻戴孝留下来为他操持后事了。
所以,这会子过来的人有议政大臣兵部尚书马尔汉,有正白旗满洲都统塞尔弼,正白旗蒙古副都统观音保,正蓝旗蒙古副都统隆科多,宗人府、内务府、礼部等官员以及就近王府等执事等。
马尔汉是正白旗人,众人以马尔汉为向冯多金和额尔赫布走来。
马尔汉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小儿子才十岁,小女儿还未参加选秀,可见他老当益壮,此时一身孝服的马尔汉就问道:“何故喧哗?冯多金,你这又是刀又是枪的,这是在做什么?”
冯多金激动道:“老尚书,还请您为裕王爷做主,他老人家死的蹊跷啊!”
马尔汉好悬没给冯多金一个冷笑,道:“冯长史此话从何而来,裕王爷临终前与我等吩咐后事,言语清晰明了,何来死的蹊跷之说?”
冯多金痛哭流涕道:“言语清晰明了,这难道还不蹊跷吗?”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觉着冯多金这话十分有道理。
被侍卫包围的德亨不禁在心里大骂“愚昧无知”,还有在地震中身亡还在托举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人是一种很神奇,并且有着无限可能的动物。
乌鸦作为满洲人的神鸟,在满人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裕亲王福全在回光返照之际看见大片神鸟在他眼前盘旋聚集,认为这是神灵对他的接引,他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福报,从而激出他身体最后的能量,让他能下命令,能写信,能与亲人和臣子做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这其实是一种好事,但被冯多金这等愚昧的人一闹,竟成了别人的罪过。
此时相对天真的德亨还不知道,这世间聪明人很多,或许并不是人家“愚昧无知”?
马尔汉问冯多金:“那你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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