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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
烈日灼烧着大地,草坡上,十馀头犀牛如灰色洪流席卷而过,沉重的蹄声震得地面隆隆作响,掀起遮天蔽日的黄尘。
王旗战车如离弦之箭紧追犀牛群,青铜铃铛在剧烈颠簸中彻底失声。两辆副车紧随主车,车轮在坑洼路面上疯狂弹跳,不时腾空半尺。三辆战车呈品字形疾驰,掀起漫天尘土。十馀骑兵在侧翼展开包围,马蹄声如雷,将惊慌的犀牛群往预定方向驱赶。
"快追!犀牛群往南坡逃啦!"不知谁喊了一声。左副车上,御者子骞脑子一热,长鞭"啪"地甩出脆响,战车如离弦之箭,竟一举超越王车,冲至最前。
犀牛群近在咫尺。
"弓箭手准备!"子骞舔着干裂的嘴唇,仿佛已看见封赏在望。他再次扬鞭,战车猛地一窜。
"小心前面——"随从话音未落,牛群突然左右分开,露出路中央一块卧石。子骞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勒马,车轮已狠狠碾过。
"咔嚓!"
车轴断裂的脆响撕裂长空。子骞整个人被甩飞出去,重重栽进泥坑。漫天尘土中,他模糊看见王车也失控撞来,御者位上翻飞起一片素白衣袖。
鎏金王车轰然侧翻,车顶玉珠迸射四散。铜甲与山岩相撞的闷响震得地面微颤,惊起林中群鸟扑棱棱飞向天际。
子骞咬牙撑起身子,额头渗着血,脸色惨白如纸。两名随从踉跄着爬起,正撞见大王抱着星官跌入荆棘丛中。红色披风翻飞间,星官衣领散乱,颈间赫然一道青紫咬痕。
"陛下!"衆侍卫慌忙滚鞍下马,甲胄碰撞声乱作一团。
“混账东西!”
帝辛猛然跃起,剑刃破空划出银弧。副车两名随从还未来得及求饶便颓然倒地。当剑锋转向子骞时,青铜剑身竟在怒斩中迸裂。暴怒的君王弃剑擡腿,镶铜战靴重重踹在子骞胸口,将他踢得凌空飞起,最终如断线木偶般砸在碎石滩上。
狩犀队伍回到营地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残破的王旗垂在车头,两辆战车的轮毂沾满泥浆,随着拖行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宫亭见帝辛攥着断剑大步前行,浑身戾气未消,便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恰到好处地挡在君王面前。
"大王手臂擦伤了,臣给您上些药吧?"
"不必,这点小伤算什麽。"
宫亭卷起自己破损的衣袖,笑道:"托陛下洪福,这般惊险的马车相撞,臣竟只受了些轻伤。真是万幸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後福......"
"後福?"帝辛冷哼一声,但白发青年敏锐地察觉到——君王的气,似乎消了几分。
"至少这次意外让我们测试了新战车的坚固程度。"宫亭轻踢歪斜的车轮,蹲下身仔细检查,"您看,虽然车轴断裂,但铜衬完好无损——"他的指节在车辕处轻叩,"若是普通木轴早就粉碎了,这铜轴却只是轻微开裂。等工匠修整後,下次......"
"还有下次?"帝辛斜睨着他。
宫亭笑容僵在脸上,连忙摆手:"当然没有!这次纯属意外......"他俯身扳动车轼暗扣,咔嗒一声锁死轮毂,"这制动机关设计精巧,只是臣不善御车。若是大王亲自驾驭,定不会发生相撞。可惜这木制构件不够牢固......"
帝辛拾起一块断裂的车板,若有所思:"若在此处加装青铜箍......"
"妙极!"宫亭眼睛一亮,抓起碎石在地上快速勾画。石尖在泥土上划出流畅的弧线,"普通匠人只会蛮力加固,大王却懂得顺应木纹。"他的手指轻抚木料纹理,"两道铜箍既节省材料又稳固可靠,实在是......"
篝火突然噼啪作响,跃动的火光在二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帝辛忽然伸手,拇指轻轻拂过青年脸上的擦伤。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宫亭呼吸一滞,却见君王神色如常:"先去梳洗上药吧,小伤也是伤。"
宫亭这才觉出腰间的刺痛。他拍去手上尘土,郑重行礼:"臣叩谢大王救命之恩。"指尖轻触後腰,记忆翻涌而来——血色披风卷着砂石袭来,铁臂紧箍腰身。他肋骨生疼,却在漫天尘土中莫名感到安心……就像孤舟终入港湾。
"呵!"帝辛突然低笑,紧绷的面容舒展开来,单手将宫亭拽起,"不过是抱着你滚了几圈,谈何救命......"拇指顺势抚过青年的耳垂,轻轻拭去沾染的灰尘。未等宫亭反应,君王已转身对工匠朗声道:"新车甚好!明日命人依样打造十辆!"
暮色如纱,西边最後一缕残阳刚刚沉入山峦,东边的林间小道上已响起各邦狩猎队伍归营的马蹄声。铁蹄踏过枯枝的脆响此起彼伏,惊起几只晚归的飞鸟。
篝火熊熊燃烧,烤架上的兽肉滋滋作响,金黄的油脂滴落炭火,腾起阵阵焦香。老庖人佯装整理食案,却悄悄将最嫩的里脊推向案几右侧——新王登基後必召星官同席的规矩,早已刻进每个侍从的骨子里。
几名年轻侍卫站在篝火边缘的暗处,喉结随着烤肉的香气不停滚动。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主桌,君王己新换了黑色披风——原先那件绣满金线云纹的华贵披风,此刻正躺在土沟里沾满尘土。
一个胆大的侍卫借着添柴的机会,在腾起的烟雾掩护下凑近同伴耳边:"……王上这麽快就消气了,真是少见……"话还没说完,大王身边的白发星官目光如刀扫来,惊得他手一抖,柴火噼啪作响地跌入火盆。
火星四溅。宫亭收回视线,转向王座:"大王要如何处置那个小子?"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问今日的膳食。
"杀了祭天。"
"他好歹姓子,是王叔的血脉......"
"庶出罢了......"帝辛眯起眼睛,突然勾起嘴角,"不过......孤今日心情尚可,就饶他一条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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