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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谋（第2页）

"狐仙索命..."士兵们低声议论，无人敢碰那些靴子。崇侯虎知道这些多半是逃兵，但望着那排渗人军靴，寒意还是爬上脊背。

帐外响起窸窣脚步声，侍从隔着帐帘颤声问："将军，添酒吗？宾巫说...说这酒里要加朱砂才能辟邪..."

"滚！"

三日後，军营陷入更深的恐慌。每当夜色降临，幽绿的磷火便在营地游荡，时而飘上哨塔，时而贴着草尖滑动。守夜的弓箭手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稍有风吹草动便拉满弓弦。晨光初现时，总能发现几具插满箭矢的尸体——都是自己人。

崇侯虎掀开帐帘，眼前的景象让他握紧了剑柄：士兵们蜷缩在篝火旁，有人对着狐皮连连叩首，有人将画满符咒的布条缠在脖颈。暗处传来窸窣声响，几个黑影正悄悄解开战马缰绳。

"报——"亲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声音嘶哑，"左营...三十多人连夜逃了！"

崇侯虎猛然转头，远处山脊上两点幽光一闪而逝，像野兽的瞳孔，又像...谁在黑暗中咧开的嘴角。

山丘上，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泛起满意的冷光。

"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眼睛的主人转身，对隐在暗处的身影低语，"告诉你家大人，按原计划继续……"

翌日深夜，哨塔上突然爆出凄厉的惨叫："来了！那东西来了！"

整个军营瞬间炸开了锅。士兵们像受惊的兽群般四处奔逃，有人举刀砍向自己的影子，有人将长矛刺入同袍的脊背。混乱中，军旗被踩进泥泞，火把引燃了帐篷，浓烟裹挟着惨叫直冲夜空。

天光微亮时，营地已成修罗场。十二具尸体整齐排列，每具胸口都被人掏空心脏，脸上却凝固着诡异的笑容。其馀四十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身中数十刀，有的被马蹄踏碎胸骨，有的吊在树上晃荡。泥坑里，士兵们找到了只剩半边脑袋的宾巫，这个发现让本就低落的军心彻底崩溃。

伤兵们的呻吟此起彼伏，活着的士兵瑟缩成团，没人敢多看那些带笑的尸体一眼。

崇侯虎站在营帐前，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亲兵颤抖着凑近低语："将军，粮草只剩数日，伤兵过半...是否..."

"召集衆将议事。"他哑着嗓子打断。转身时瞥见远处树梢上，一抹白影倏忽而过。

军帐内，衆人争论不休。姬旦突然拍案而起："此时退兵，岂不让人耻笑？当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他环视衆人，目光灼灼，"末将愿率先锋营再探敌情，不知有谁愿意同往？"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几位将领不自觉地往後缩了缩身子，有人假装咳嗽，有人低头整理甲胄。半晌，老将吴起干笑两声："姬将军勇武...只是各部伤亡惨重，恐怕..."

"是啊是啊，"另一位将领连忙附和，"不如先休整几日..."

崇侯虎冷眼扫过帐中诸将，看穿衆人心思——既怕损了颜面不敢言退，又无人敢接这送死的差事。他重重哼了一声："此事容後再议！"

很快他就为这个决定付出了代价。

当夜三更，凄厉的马嘶声划破夜空。崇侯虎冲出营帐时，马厩已陷入一片火海，受惊的战马挣脱缰绳四处奔逃。更糟的是，不远处的粮草垛也窜起了火舌，火借风势，转眼间就吞噬了大半军需。士兵们乱作一团，有人提着水桶却不敢靠近，有人跪在地上不住叩拜。

山崖上，铜狐面具映着冷月，银白长发在夜风中翻飞。宫亭凝视着远处商军营地的火光。三天来探子的回报接连不断——粮草告罄，士兵逃亡过半，馀下的人终日惶惶。

"该收网了。"

身後传来战斧磨石的声响，苏熊吐掉嘴里的草茎："早该动手了，那群软脚虾吓得尿裤子的模样真叫人恶心。"

宫亭点头。姬旦的密信说得很清楚——崇侯虎明日就要准备撤军。时机就在今夜。

"传令，子时行动。"

商军营地早已乱作一团。歪斜的帐篷间冒着青烟，焦黑的辎重散落各处。宫亭踩着满地狼藉前进，苏熊带着百馀名精锐紧随其後。一路走来，他们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狐...狐仙！"瘫坐的夥夫盯着狐面具失声尖叫。

远处士兵扔下长矛四散奔逃，铠甲碰撞声混着哭喊。有人直接跪进泥坑，额头将地面磕得闷响。整个军营如同溃散的蚁xue，混乱在夜色中蔓延。

苏熊踢翻水桶，斧尖挑起半截缰绳："西岐那小子够狠，连马槽都下了巴豆。"

夜色中传来三短一长的鹧鸪哨声。宫亭屈指叩响青铜面具作为回应，带着精锐小队借着浓烟掩护向中军大帐潜行。

"砰！"

苏熊一脚踹断帐帘木轴，碎木飞溅。帐内漆黑一片，只有炭盆馀烬泛着微光。突然寒芒乍现，有人从暗处挥剑劈来，剑锋擦过苏熊的皮甲迸出几点火星。三名壮汉立即扑上，将他死死按在草席上。

借着微弱的火光。衆人看清，只是一个年轻人。

"崇伯虎人呢？"宫亭冷声问道。

那人咬牙不答。苏熊一把揪起他的头发："老东西躲哪儿去了？"

帐外传来惊呼："旗杆着火了！"透过掀开的帐帘，只见远处玄鸟旗已化作冲天火柱，将半边夜空染成血红。

宫亭快步走出大帐，银白长发在热风中飞扬。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混乱的营地——溃逃的士兵丶燃烧的粮车丶翻倒的鼓架...

"十人一组分头找。"宫亭下令，"他跑不远。"

苏熊带人踹开附近几顶附近的帐篷，只找到几个瑟瑟发抖的士兵。宫亭跃上了望台，突然眼神一凝——营地西北角的马厩旁，几个士兵正护着一个戎装人影往密林方向移动。

"在那边！"

宫亭纵身跃下，身影如鬼魅般穿过混乱的营地。苏熊闻声赶来，带着人马包抄过去。

崇伯虎拼命狂奔，粗重的喘息在胸腔炸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这个惯常的猎人竟成了狼狈逃窜的猎物。身後传来亲兵凄厉的惨叫——又一个被那柄战斧劈开了胸膛。他不敢回头，靴底溅起的泥浆糊住了甲胄下摆。

铜狐面具的寒光突然从斜刺里闪现。崇伯虎猛地转身，火光映照下，那张诡异面具已近在咫尺。恐惧如毒蛇般缠住心脏，他强撑着拔出短刀横在胸前。残馀的亲兵怒吼着冲上前去，却在刀光剑影中被苏熊的战斧接连斩断兵器，最後一人更是被拦腰斩作两截。

"去死！"崇伯虎暴喝一声，短刀如毒蛇吐信直取对方咽喉。那银发身影只是微晃，刀锋擦着面具掠过。他借势後跃，靴跟却绊到散落的箭囊，整个人重重摔在泥地上。

崇伯虎挣扎着想要爬起，冰冷的骨杖却已抵住咽喉。面具滑落，银发如瀑倾泻。崇伯虎瞳孔骤然紧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这张脸！那些屡屡扑空的围剿，那些神出鬼没的"狐仙"，还有莫名失踪的精锐，原来都是...他在暗中作祟！

可宫亭不是早在十年前就坠河死了吗？连尸骨都未曾寻回。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面容，心里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想:难道...是冤魂索命？恐惧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崇伯虎只觉脊背发寒，眼前一黑。

"呵，"苏熊单膝跪地，战斧横拍他青筋暴起的额头，"这就厥过去了？老子还没说要用他喂狼呢。"

远处传来三急一缓的钲声。在陷入黑暗前，崇伯虎最後看到的，是那人五指扣上面具时，银发重新没入阴影的瞬间："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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