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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水
清晨的药房里还留着夜的凉意,阳光从木格窗缝里斜斜地漏进来,在地上烙下细碎的光斑。宫亭歪在石臼边打瞌睡,昨夜那场怪梦搅得他浑身发沉,提不起精神。半梦半醒间,外屋传来"吱呀"一声门响,接着是几串沾着晨露的脚步声。
"老谷,你听见什麽动静了吗?"宫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伯夷和叔齐大人来过了。"老谷手里的药杵磕在石臼上,"咚咚"作响。"放下东西就走啦。"
阿虫从药架後钻出来:"我瞧见啦!两位大人走得急,皮衣都没穿。"
宫亭走到屋外。两个用叶子封口的陶罐立在木桌上。他伸手一摸,罐壁凉凉的,还沾着水珠。
阿虫凑过来,戳了戳罐口:"这结打得真漂亮!比您教的还整齐!"
揭开叶子,鹿奶的乳白和山葡萄酒的紫红露出来。香气扑鼻。
老谷凑近闻了闻:"啧,这酒香..."
阿虫咽了咽口水。手刚伸出去,就被烟杆敲了回来。
"馋猫!"老谷瞪眼,"先碾黄连!"
晌午时分,天色忽然转暗,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落。没有病人上门,连老谷都难得清闲,三人便围着火炉小酌起来。山葡萄酒入口醇厚,带着野葡萄特有的酸甜。老谷连灌三杯,胡子都沾上了酒渍:"伯夷大人这酒,比当年王宫的贡酒还够劲!"
阿虫却呛得直咳嗽:"这酒...好酸啊!"
"混账东西!"老谷一把夺过酒杯,"给你喝真是糟蹋好东西!"
"别别别!"阿虫急得跳脚,"我就是还没喝惯!"
宫亭笑着看两人推搡,老谷揪着阿虫的後领,青年正拼命挣扎着要去够酒壶。宫亭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炉火映照下泛着暖光。
"他们过得好,我就安心了。"宫亭轻声道。
老谷闻言松开手,黝黑的脸上难得显出赧色:"今年收成好,加上您教的那些法子,这个冬天...咳咳...饿不着人。"说着又要去抓阿虫,青年敏捷地闪到宫亭身後,冲老谷挑了挑眉。
炉火噼啪,药香混着酒香在屋内缓缓流淌。窗外,细雪无声地覆盖着山野。
"对了,记得按时给里正交税。"宫亭提醒道,"我们毕竟是外来户。我这副模样不便走动,大家来看我又总挑好话说...这些日子,当真和当地人相安无事?"
老谷拍胸脯的手在半空僵了僵。他咧开缺了门牙的嘴:"您多虑啦!伯夷大人特意把咱们安在溪水北岸,和南边的村子隔着整座鸭嘴崖呢。"说完仰着脖子灌下整碗酒,"倒是托您的福,现在连寨里娃娃见了我都喊'巫爷爷'。嘿嘿,我老谷扛了四十年长矛,临老倒成巫师了..."
"昨儿个,我瞧见南坡村那帮小子了。"阿虫凑过来插嘴。"他们在北坡引水的竹管里塞泥巴呢。"
老谷立刻瞪过来。阿虫缩了缩脖子不做声了。他低下头,抓起果干就啃,嚼得"咔咔"响。
下午雪越下越大,之前来看蜂毒的李三踩着积雪匆匆闯进来:"大人,谷爷,出事了!咱们的人和南坡村打起来了!"
"什麽?"老谷猛地站起,酒碗咣当砸在桌上。刚吹完相处和睦,转眼就挨了记响亮的耳光。"为啥打起来?"
"上个月咱们麦田边新冒的泉眼,大夥儿挖了暗渠引水浇地。今早南村来了一帮人,非说咱们用邪术引水,坏了他们村风水...伯夷叔齐两位大人已经赶去调解了。"
老谷眉头拧成疙瘩,宫亭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去看看。"老谷一把抓起药囊甩给阿虫,"发什麽呆?带上!说不定用得着。"
月亮爬上树梢,老谷才踩着积雪回来,皮袄上结满冰碴。伯夷和叔齐跟在後头,脸色阴沉得像锅底。阿虫提着灯笼殿後,鼻尖冻得通红,不住地搓手哈气。
"事情麻烦了。"老谷甩下皮袄,雪渣子溅了一地,"南坡村那个痞子,就是跟里正沾亲带故的那个,说是腿断了。"
叔齐一拳砸在门框上:"装模作样!我亲眼见他下午还在溪边蹦跶!"
伯夷按住弟弟的肩膀:"可他现在躺在草席上,死活不肯起身。"
宫亭的目光移向老谷。老家夥挠着花白胡子:"伤处紫得发黑,伤口齐整得像刀割的...可那股子酸臭味..."他忽然扭头瞪向阿虫,"臭小子,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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