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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没有挣扎,软软地靠在陆川胸膛,她太累了,想借个肩膀休息一下,自责压得她喘不过气:“我……当时有想过会不会不安全,但是我太想省钱了,就起了侥幸心理,想说暂时住一下,应该不会出事。”
陆川微顿,看着怀中人抽动的双肩,忽然间明白了什麽。对她来说,她就是一直抱着这种类似亡命赌徒的心态在生活,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知道危险,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并非没有钱,从他那里,她赚了几十万,可还是不敢乱花,一方面因为她爸的病长期需要用钱,另一方面,也是生活早就在她心口套上了镣铐。
就好像关在通了电的笼子里的猴子,触摸笼框便会被电击,久而久之,猴子便不会去随便摸笼子,即使後来再也没有通电。她亦如此,省钱省惯了,才会在突然有一大笔钱时,依旧持着保守谨慎的心态,害怕这钱会很快用光。
轻抚着她的後背,陆川在她耳边柔声:“在奶奶出院之前,换个住处,现在这地儿,你们住着确实不放心。”
今夏抹了抹眼泪,在他怀里点头:“等奶奶好些,我就去找房子。”
陆川建议:“要不还是搬回我那儿,房子都在一楼,也方便老人家住。”
今夏从他怀里退开,迟疑,感觉要这样接受他的好意,有些不好。他们现在是什麽关系,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住进他的房子?
见她犹豫不决,陆川便又劝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交房租给我,我给你打折。而且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住进来,既可以省去找房子的中介费,我又可以有钱收,何乐不为?”
今夏擡眼,对上他目如深海,凝视片刻後她又垂下脸,眼睫半遮住润湿的眼眶:“你让我考虑一下。”
奶奶术後在干部病房入住,老今头接到女儿的电话也匆匆忙忙赶来,了解事情经过之後,拉着陆川的手连连向他道谢。一个家里,男人是顶梁柱,偏偏他自己这根柱子不结实,担子就落到了女儿肩上,可她毕竟才二十出头,小丫头片子的年纪,再怎麽稳重,遇到大事还是会慌神,他一直希望有个能干的男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这样自己去了以後,才不会担心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上。
今夏见事情已经稳定下来,便让爸看着奶奶,自己和陆川去外面走廊说事儿:“那个,治疗的费用你让他们帮我算一下吧,还有住院费。”
“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今夏为难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我不能让你替我出这钱,你也不要让我变成,离开你就不能生存的人。”
陆川注视了她半晌,最後妥协道:“我让护士带你去缴费。”他一向强硬,但在她面前,他做了许多自己都不曾想过的让步。
也许,他比他认为的,陷得还要深,已经到了处处维护她感受的地步。
今夏在护士的陪同下,拿着单子去缴费,说起来奶奶入院的整个过程,也就现在需要她介入,而且这还是她主动要求的,如果她不说,陆川估计能把这事儿办得跟她是个局外人一样,只用抄着手在边上等。
护士给她领到收费室里边儿,熟络地跟收费的白衣妹妹打了个招呼:“馀主任的病人,你给收一下。”
白衣妹妹好奇地瞥了她一眼,收完手上那笔就接过她的单子,在电脑上输入起来,今夏看见她旁边那扇拱形的小窗,窗口外还有几只手拿着钱和单子在往里送。
曾经,她在小窗口的那头。
毕业後她去看过一次病,住的地方离北医三院比较近,就去那里看的。哪知到了门诊,排队挂号的人多得跟春运似的,她一咬牙,忍着人多汗臭的异味在里面排,终于轮到她时,才被告知上午的号早就挂完了,只有下午的,她没办法,还是只好挂了,明明是早上去的,活生生等到下午才看上病。
那时跟人聊天,才知道原来这种京城的大医院,挂号也有黄牛党,尤其是专家号,特别难挂,所以黄牛倒卖也特别贵。有很多外地慕名而来的病人,家属为了挂上专家号,又不想花钱从黄牛手上买,便会半夜就等在医院门口,为的是抢到早上放号时,能排在队首。
现在,她在小窗口的这头。
不用排队办就医卡,排队挂号,排队缴费,排队拿药,不用看护士的脸色,不用孙子似地给医生说好话,不用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医院里到处乱撞,奶奶可以有主任看病,住得上干部病房,而她在收费室里,竟然还有凳子可以坐,而小窗口的外面,乌压压地站着一长队的人。
她走在一个陆川为她铺好的特殊通道,这个通道的名字,叫特权。
她有些不大敢看窗口外排队的人,现在的自己,就是她曾经怨毒痛恨的对象,然而大多数的人就是她这样了,吃饱了勇敢,饿着了懦弱。
她有所不齿,但心里清楚,她现在需要这样的特权,以及伴随这种特权而来的,夯实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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