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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霭辰漫不经心地拿捏过她的指尖,温暖的掌心与她的相碰,他说:“我曾想要医治你好杀人的恶疾,但我如今不想了。”
苏衾背脊发凉,就像她当初听得他轻轻那句“莫怕,只是一次小病而已,我不会让你太难受的”带来的骇然,那句话轻飘飘的,就将她吹入沉睡,足足数月,直到他顺顺利利将她从深宫里带出。直到如今,他们身边只有彼此。
他明明是这般温文尔雅的男子,却在某些方面有着骇人的行动力与决策力。
“苏卿,你见过大漠的雪吗?”
他突然这麽说,苏卿愣愣地摇头,哑哑说没有。
方霭辰笑意并没有收敛,他凝视她的眼,那双凤眼中,源自于血脉里的暴戾残酷,是他永远无法医治的。
于是他放弃了,放弃的原因很简单,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医者不再试图治人心,不再想着尽己所能,便可以忘却“毋需回报”这一条他奉为圭臬多年的守则。
消瘦苍白的少女,在晃晃悠悠的车内,裹着厚衾,呆呆愣愣地看着他,眉眼美丽得令人心动。方霭辰以长指抵住她的面颊,她发出了一声柔弱娇气的疑惑声,他从喉中发出闷笑声,清朗愉快:“我带你去看大漠的雪吧。”
“和皇城的雪不一样,大漠的雪啊——有点像你。”
冷淡暴戾,眉峰总带点阴狠与残酷,恢弘之中有着与她极为相似的气质。
方霭辰低头吻了吻少女的面颊,她没有躲避,甚至顺从地回应了。在爱欲之外,他分明看到她眉宇间独属于真正性格的冷淡克制,还有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愉悦。
医者想,他能够得到这场感情中应得的回报。
因为,她的这一生都离不开他,而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见证她的真实,得到他应当的。
*
第三年,大漠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苏衾在寒冬时节又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风寒让她的眼角生晕,她抽着鼻子,小声小声地哼唧,远远走来的男人提着酒壶,素白清俊脸上,有着温柔的光泽。
她浑身上下都盖得严严实实,这客栈里的过路人实在很少,此时还是白天,她没有呆在屋里,而是坐在了客栈外的茶桌前。
裹着雪狐皮,一身昂贵,容颜绮丽。仅有的几个粗蛮男人看来的眼神都是极为惊艳的,只是他们显然不敢惊动此等贵人,只敢在不远处偷偷瞧她。
方霭辰回来了。她冷冷地看去,面上的表情纹丝不变,声音发出口时,却带了几分柔和。
“崖香,头疼,难受。”
她撒起娇来,冷面上没有表情,声色却软塌塌的,方霭辰将热腾腾的酒倒了一杯给她,看她一口一口喝了,在头疼脑热中,将要昏睡过去。陷入昏睡以前,苏衾便又知道,他将这热酒里倒了该给她喝的药。因着药苦,前两天他们沿路买的栗子饴都吃完了,她总闹着不肯吃,方霭辰只好想出这个法子,给她喂下去。
他是知道她有多信赖他的。不管是他手里递来的什麽,她都会毫不迟疑地吃下去。
这药又是带了安定作用——再加上酒催,她浑浑沌沌就要睡了。
方霭辰托着她的身子,听她嘴里嘟囔着什麽,面上的表情天真无邪。他禁不住失笑,仔细辨别,却听她说:“造影湖不好看……大漠的雪何时像我了……”
最後是:
“头疼,崖香,抱。”
她将他当作了唯一能够依靠的对象,她安安静静地睡了下去,眼睫浓黑纤细,一剪俏丽侧影,美不胜收。
方霭辰将她抱起,目光平静地环视周围不禁探目而来的人们。人们骇于如此平静清俊男人的外表下,眼神居然这般具有威慑力,他们不禁胆怯,别过眼神,不敢再看。
客栈里的屋子,燃了炭火,方霭辰将她抱到了床榻上,让她睡得舒舒服服的。
他听到簌簌雪落,大漠没有红梅,那等娇贵的花卉,只能在京城那样繁华璀璨的地儿生长。而这里,只会长着怒怒茁壮的荆棘。
他搂住了怀里的苏衾,怜爱又温柔地将她伸出被衾的手塞进自己的怀里。
皑皑白雪,千里之外的京城,大漠客栈。方霭辰低头抵住少女的额头,她雪白秀丽的面容在这一刻格外安静乖巧,像是一只终于有了依靠有了自由的幼兽,她发出小小的丶柔弱的呢喃声,是做美梦的时候才会有的声音。
方霭辰很多时候想——她怎麽这般容易幸福,在离开皇宫以後,就能常常做好梦,一点没有过去沉溺噩梦的恐惧与不安呢?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猜到了一点真相。大抵是因为,她能够确保自己在他身边活下来,因而放心而愉快。
……
方霭辰还能记起几年前皇城的大雪。
皑皑白雪之下,年轻的君王苍白而冷漠地张口,说出血光飞溅的冰冷话语。她草菅人命丶杀人如麻,在白雪之下,有着一颗无比漆黑的心脏。
红梅零落,君王一步步向远处走去,背影怅然而凄冷。方霭辰望到她的一侧脸颊,鼻梁挺直,带着驼峰,她的眼睫很长,有一朵雪花正巧砸落在其上,她怔忪地停住了,久久才露出一丝丝笑意来。
说不清那笑意有没有任何温软存在。方霭辰也记不得了。
此时,他只看到了怀里身体微热,发出轻微呢喃的少女,唇边盈起的一朵笑花。
方霭辰禁不住诱惑,低首亲了亲她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番外,下一个世界是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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