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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化的血水与体温
纪羽没有说话,只是将整块巧克力递到了戊雨名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像是在为刚才的冲动道歉。“吃点甜的。”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戊雨名看着那块巧克力,又看了看纪羽,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他的手指碰到了纪羽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
戊雨名低头看着手里的巧克力,上面还留着纪羽手指的温度,和一点点融化的痕迹。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用手指轻轻掰了一下。巧克力已经有些软了,很容易就被掰成了两半。他拿起其中一半,递回给纪羽,动作自然,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纪羽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两人就这样,在狭小而寒冷的车厢里,沉默地分食着这块巧克力。没有交谈,甚至没有眼神交流,只有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的细微声响。
可可的浓郁甜味在舌尖炸开,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苦,慢慢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但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沉默太过沉重,那甜味竟显得有些发腻,甚至有些齁人,甜得让人心头发紧。
纪羽小口地嚼着,努力让那甜味在嘴里多停留一会儿,仿佛这样就能冲淡心里的後怕和不安。他能感觉到,戊雨名也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细,像是在品味什麽,又像是在思考什麽。
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嘶吼,而是变成了细密的丶温柔的飘落,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在灰暗的天空中缓缓飞舞,最终落在地上,无声地堆积起来。
悬崖下的风声也变得遥远了些,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呼啸,而是变成了低沉的丶持续的嗡鸣,像是大地深处的呼吸。
“以前带队,”戊雨名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被巧克力甜腻後的滞涩,“有个队员,跟你一样。”
纪羽擡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戊雨名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像是在透过风雪,回忆着什麽。“胆小,但倔。”他用这四个字来形容那个队员,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第一次进藏,吓得晚上睡不着,抱着睡袋坐在帐篷门口,却死活不肯说自己怕。”
纪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出那个队员的样子,或许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会害怕,会不安,却又因为某种执拗而不肯显露分毫。
“後来呢?”他忍不住问道,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回忆。
戊雨名的目光黯淡了一下,像是被什麽东西刺痛了。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走了。”
“走了?”纪羽有些意外。
“嗯,走了。”戊雨名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释然,又带着一丝惋惜,“跟着队里走了半年,说这行太苦,不是人待的地方,回城里找了份安稳工作,再也没联系过。”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次的沉默里,带着一种淡淡的伤感,像是为那个半途而废的队员,也像是为这片土地上无数来来去去的人。
纪羽没有接话。他低下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半块巧克力,心里却翻涌着许多念头。太苦吗?或许吧。这里的环境恶劣,充满了未知和危险,每一天都可能面临生死的考验,确实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可是……
他擡起头,偷偷地看了一眼戊雨名。对方依旧望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线条硬朗,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刚才在悬崖边,那个奋不顾身的身影,此刻却安静得像一块沉默的岩石。
纪羽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念头。
他不怕苦。
真的不怕。
哪怕这里的风雪再大,路途再险,环境再恶劣,他都不怕。
只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戊雨名的侧脸上,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被风吹乱的额发,看着他眼底深处那片不为人知的坚韧和温柔。
只要你在。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坚定,像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在这一刻,悄然破土而出。
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将这个念头紧紧地攥在心里,像守护着一个珍贵的秘密。他低下头,将最後一点巧克力放进嘴里,任由那甜得发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掩盖住心底那汹涌而陌生的情绪。
窗外的雪还在下,温柔而执着,像是在为这场劫後的沉默,披上一层柔软的外衣。车厢里,可可的甜香和淡淡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丶让人安心的氛围。
两人依旧没有说话,但那份沉默里,却仿佛多了些什麽。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一种心照不宣的理解,在寒冷的空气里,悄然滋生,蔓延。
风势终于收敛了些,不再是那种要把天地都掀翻的狂暴,而是化作了细密的丶带着凉意的拂动,卷起地上的碎雪,在低空打着旋,像一群终于安静下来的白色精灵。
铅灰色的云层也裂开了一道缝隙,漏下几缕苍白的阳光,勉强照亮了山坳里的景象——被雪覆盖的岩石像沉睡的巨兽,背风处的枯草顽强地探出头,挂着晶莹的冰棱,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越野车停在岩壁下,像一头疲惫的兽,车身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只有引擎盖还散发着一丝微弱的馀温。
纪羽和戊雨名坐在车里,沉默地看着窗外,彼此都没有说话,但那种劫後馀生的紧绷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了许多,像被风吹散的烟,渐渐淡了。
“得弄点热水。”戊雨名先开了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刚从长时间沉默中挣脱出来的滞涩。他推开车门,一股带着雪清冽气息的冷风灌了进来,让纪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在车里等着,我去捡点柴。”
纪羽摇了摇头,也跟着推开车门:“一起去吧。”他不想一个人待在车里,那种狭小空间里的沉默,此刻反而让人觉得不安。
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坳里寻找枯枝。雪没到了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花费不少力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相对安静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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