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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镜片下的微光（第1页）

第12章镜片下的微光

越野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行驶，轮胎碾过尚未完全干透的泥地，溅起细碎的水花。山雾尚未散尽，像一层薄纱裹着两侧的林木，偶尔有受惊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冲出树丛，留下几声清亮的啼鸣。

游惑将车窗降下一半，潮湿的风卷着草木与水汽的气息涌进来，吹散了信号塔下残留的腥腐味。他指尖敲着膝盖，目光落在仪表盘旁那张被折叠过的地图上——那是从废弃营地的笔记本电脑旁找到的，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用红笔勾勒出一条从溪南镇延伸至深山的溪流，终点处画着个模糊的湖泊轮廓，旁边标注着两个褪色的字：源头。

“地图上的标记快到了。”秦究打了把方向盘，避开一块从山坡上滚落的碎石，“按这个速度，再有半小时能看到湖。”

游惑“嗯”了一声，视线越过挡风玻璃，望向雾气更浓的前方。车窗外的竹林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更粗壮的乔木，树干上偶尔能看到类似信号塔上的菌丝痕迹，只是颜色更浅，像干涸的泪痕。

就在这时，车头突然猛地一沉，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秦究踩下刹车，越野车在惯性中滑出半米才停下。两人同时低头，只见右前轮陷进了一个隐蔽的土坑，坑壁上攀着几圈灰黑色的细丝——正是信号塔上那些菌丝的同类，只是已经失去活性，变得像老化的麻绳。

“看来没走错路。”秦究推开车门，弯腰查看土坑，“这些东西在这儿扎过根。”

游惑也下了车，蹲下身拈起一缕菌丝。它们比信号塔上的更纤细，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鱼腥味。他擡头望向土坑深处，隐约能看到水流冲刷的痕迹，“这坑是被水流冲出来的，菌丝顺着水往山下蔓延。”

两人合力将车轮从土坑里擡出来时，太阳已经升高了些，雾气开始消散。绕过一片丛生的灌木，前方突然开阔起来——一片翡翠色的湖泊卧在山谷间，岸边的碎石上覆盖着薄薄一层青苔，几只水鸟正贴着水面掠过，激起细碎的涟漪。

湖中心有个小小的岛，看起来不过几十平方米，岛上长着一棵歪脖子树，树干异常粗壮，树根处似乎缠着什麽东西，在阳光下泛着暗绿色的光。

“那是什麽？”游惑指向湖心岛。

秦究从背包里翻出望远镜，调焦的瞬间皱起了眉：“像是……某种藻类？不对，在动。”

两人找了艘系在岸边的旧木船，船身布满划痕，舱底积着半尺深的水，水里漂着几缕与土坑中相似的菌丝。秦究用桨将船划向湖心岛，木桨搅动湖水时，能看到水下有细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像是受惊的鱼群。

靠近小岛时，那棵歪脖子树的全貌渐渐清晰——树干上缠绕的根本不是藻类，而是密密麻麻的菌丝，它们像血管一样嵌进树皮，有些甚至穿透树干，在另一侧爆出团状的菌伞，伞盖是半透明的白色，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正随着水流的震动微微翕动。

“共生体的老巢。”游惑握紧了腰间的匕首，目光扫过树根处。那里的泥土是暗红色的，隐约能看到半截锈蚀的金属管，管口堵着一团菌丝，像心脏一样有节奏地收缩着。

秦究将船系在岸边的石头上，刚踏上岛，脚下的泥土就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他低头，只见鞋底沾着的泥土里混着细小的触须，正试图往皮革缝隙里钻。“小心脚下，这些东西还活着。”

两人朝着歪脖子树走去，越靠近，空气里的鱼腥味就越浓，还夹杂着一种类似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走到金属管旁时，游惑突然停住脚步，指着管口的菌丝团——那团东西收缩的频率，竟与人类的心跳完全一致。

“这管子……”秦究伸手摸了摸金属管的外壁，“是某种输送管道，材质像是实验室用的。”

游惑蹲下身，用匕首拨开管口的菌丝。随着菌丝被挑开，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味涌了出来，管道内壁附着着一层淡红色的黏液，与变形芯片里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他盯着黏液看了几秒，突然想起老太太丈夫工作证上的单位名称——溪南镇生物观测站。

“观测站不是在山下。”游惑站起身，望向管道延伸的方向，“这里才是。”

话音刚落，湖心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两人转头，只见平静的湖面上泛起大量气泡，水下的黑影越来越清晰，那些根本不是鱼——而是无数条被菌丝缠绕的鱼骨架，它们像被线操控的木偶，正朝着小岛游来，骨架缝隙间的菌丝泛着越来越亮的红光。

与此同时，歪脖子树上的菌伞突然全部张开，伞盖下爆出细密的粉末，随着风飘向两人。秦究迅速拽着游惑後退，掏出燃烧瓶扔向菌伞——火焰腾起的瞬间，那些粉末被点燃，在空中化作一串火星，而树干上的菌丝像被激怒般剧烈扭动起来，金属管里的黏液开始沸腾，泛起泡沫。

“看来我们捅了马蜂窝。”秦究盯着越来越近的鱼骨架群，又看了眼岛上不断蔓延的菌丝，“要麽炸了这管子，要麽现在就走。”

游惑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摸出最後半盒火柴。他看向金属管深处，仿佛能透过那些黏液，看到最初的共生体是如何顺着管道流进湖泊，又是如何缠绕住第一条鱼丶攀爬上第一棵树，最终蔓延到山下的信号塔。

“炸了它。”游惑划燃一根火柴，火苗在风里抖了抖，“但得留个活口。”

秦究立刻会意，从背包里翻出几枚炸药——那是从废弃营地的仓库里找到的，原本是用来爆破岩石的。两人快速将炸药固定在金属管周围，留出一根引线。游惑将变形芯片扔给秦究：“拿着这个，可能还有用。”

当引线烧到尽头时，两人已经跳回木船，秦究奋力划桨，将船驶离小岛。身後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金属管被炸得粉碎，暗红色的黏液混着碎石溅入湖中，激起巨大的水花。那些游来的鱼骨架在爆炸的冲击波中瞬间散架，菌丝失去支撑，在水里化作一缕缕青烟。

木船被冲击波推得摇晃了几下，游惑回头望去，湖心岛已经被火焰覆盖，歪脖子树在火中噼啪作响，缠绕的菌丝蜷缩成焦黑色，像被烧断的线。

“结束了？”秦究喘着气问，桨柄在掌心磨出了红痕。

游惑望着渐渐平息的湖面，水里的红光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清澈的翡翠色。他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离开营地时顺手捡起的碎镜片，阳光透过镜片，在船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也许吧。”他把镜片举起来，光斑随着手腕的转动在水面上跳跃，像在追逐那些消散的红光，“但谁知道呢？”

木船慢慢划向岸边，湖水在船尾留下一道长长的波纹，很快又恢复平静。远处的山谷里传来回声，像是爆炸的馀响，又像是某种东西在黑暗中最後的喘息。

游惑收起镜片，看向秦究：“下山吧，先回溪南镇。”

“不继续找了？”

“找。”游惑望着湖对岸隐约可见的山路，“但得先看看，那些被共生体寄生过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干净了。”

木船靠岸时，阳光正好穿透最後一缕雾气，洒在湖面上，碎金般的光点随着水波起伏。秦究将船重新系好，游惑转身的瞬间，眼角馀光瞥见岸边的青苔里，有个青灰色的小东西动了动——是那只在信号塔下见过的小螃蟹，它举着螯钳，对着湖心岛的方向挥了挥，然後钻进石头缝里不见了。

越野车重新驶上山路时，游惑从後视镜里最後看了一眼那片湖泊。阳光下，湖水清澈得像从未被污染过，只有岸边残留的焦黑痕迹，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无声的战争。

“下一步去哪？”秦究问，方向盘在手里打了个圈，车子朝着下山的方向驶去。

游惑望着窗外掠过的林木，那些树干上的菌丝痕迹在阳光下渐渐淡去。“先去观测站旧址看看。”他说，“老太太丈夫的工作证上，地址还没被菌丝完全遮住。”

引擎声再次在山谷里响起，这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车轮碾过的地方，偶尔能看到零星的菌丝粉末，但更多的是新生的青草芽，正从泥土里探出头来，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

山风穿过车窗，带着湖泊的水汽与草木的清香。游惑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裂开的变形芯片——芯片里的红色液体已经蒸发殆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像一道愈合的伤疤。

也许这场循环还没结束，但至少此刻，阳光是真的，风是真的，前方的路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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