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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几个意思。”赵观棋不跟他兜圈子,直直道:“还完我的钱,从此以后你是员工我是老板?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还是说。”他放缓语,在晦暗不明的夜里,盯着周景池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你早就烦我了。”
赵观棋没理周景池半撑着身子的尴尬姿势,继续转正头,定定看星星。
“宁愿打地铺也不和我说一声。”他说,“是怕我知道了又给你添置新床?”
脑子里的问题一旦撕开口子,就如泄闸的洪水一不可收拾。赵观棋觉得星星也失去光泽,淅淅沥沥地掉落下来,像一场大雨一样变成一个个问号,围着他转啊转,绕着他飞啊飞。
好烦,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的感觉?
他没谈过恋爱,但也收到过一些真挚的喜爱和告白。在面对那些情书和鲜花的时候,他无法参透喜欢的确切定义究竟是什么。甚至在遇见周景池之前,他还全然不知自己会喜欢男生。
但看到他会开心,看到他哭会难受,看到他自残的痕迹会害怕自责。什么有的没的都想给他添置,每天总想着见面,明明自己是个很自立的人——在国内一个人训练学习,在国外一个人留学生活,甚至连所谓的亲人都不需要。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源自吸引力吗,像月亮引导潮汐,像潮汐依赖月亮。
潮涨潮落,他又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岸上。
最后,还是不忍心把情绪扔给无辜的周景池,他败下阵来,淡淡道:“我可以睡沙的。”
“沙容易掉下来。”周景池接收情绪的容纳度向来很高,只是解释道:“你晚上睡觉有点...有点不安分。”
“地铺好睡吗?”他问。
“还成,汤圆和我一起躺着,很奇妙的感觉。”周景池在他身边重新躺下来。
“我没有烦你。”他又补充。
“欠你的债还你的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任我是你的谁,任你借给谁钱,都得还。”周景池很平静地说,“这是道德问题,也是...”
“朋友间的平等问题。”
“工作上你当然是我老板,上下级关系。”周景池边说边点头肯定自己,“生活中,朋友间得平等点,各种层面上的。”
乱星飞渡的夜空,他跟着去看那轮圆满完美的月亮:“我不想背着心理压力,这样全部还给你我很高兴。这不代表我不认同我们之间的友谊,只是,这样的话...”
“以后我们再一起看月亮,看星星,我都会觉得很轻松,很幸福。”
幸福很难,又好像很简单。好远,又好近。
对之前什么都走到尽头的周景池来说,幸福如同沾上油污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镜子,在里面看不见自己形销骨立的影子,也看不见身前身后的未知。
他如一株生长在月球背面的植物,看不见天日的时候,妹妹带来一点爱,宠物带来一丝光,朋友带来一滴水。
莽撞无序得像风暴的赵观棋带来一抔土。细细地碾磨,一丝不苟地栽培,扶起他佝偻的背,为他插上可以攀附的花架。让他可以在稀有的土壤中汲取营养,证明自己,向下扎根绵延数千里。
赵观棋像太阳,提供必要养分,却不要周景池做攀援的菟丝花。只让周景池自己直起背来,自己开出花来。
信任他当顾问,当组长,当言人,在大会上汇报完毕时第一个为他鼓起掌。
周景池是迟钝的,也是敏锐的。自杀未遂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雷点早已成为横在两人之间、默契到缄口不提的裂谷。赵观棋早知道了,周景池照样心知肚明。
所以他将头往旁边靠近几分,轻轻说:“谢谢你。”
“我已经不想死了。”
直白到无需剖析的一句,赵观棋从数百万光年之外的星星回神,他盯着周景池,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稀里糊涂地反问,有种为什么说好要死又不死的质问感。
意识到不对,赵观棋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哎,我这脑子。”
“你生日不是还没到么?”周景池笑他的手忙脚乱,“我还没小气到要逃生日礼物。”
说到生日,周景池倒想起存钱罐里那张被看到的条子。
“要听睡前故事吗?”他问赵观棋,亲手递过去一个撕开过往的机会,“那天车上没顾上说的。”
寂静的夜,周景池现做好心理准备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难。没人回答,他打算擅自做主一鼓作气开口。
“其实——”
嘴捂上一只手,赵观棋不知何时侧过身,说:“交换故事怎么样,石头剪刀布,输了的打头阵。”
带着酒气的眼,赵观棋像是后知后觉地醉了,眼底闪着星光。
“好。”周景池顺应点头。
石头剪刀布,他赢了。
赵观棋收回手,重新躺在水泥地上。夜风已经变得凉了,吹过来,渍进眼角,细细密密的麻和酸。他揉了揉眼睛,说:“其实,我以前也经常这样看星星,和现在一样,就和现在的你一样,身边躺着一个人。”
“只不过那个人是我姐。”今天给杜悦过完生日,赵观棋无可避免地想到同样柔软的另一个人。
“柏城多雨,一年四季下雨的日子数都数不过来,能看星星的日子不多,所以我们都很珍惜。”赵观棋轻声细语,“一有好天气她就会把我从训练营接走,带我去山上的一个度假村,开顶层的房间,躺在露台的椅子上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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