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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灯未央（第1页）

霓虹灯未央

霓虹夜未央

＞喻凯明用灯光编织城市梦境，内心却比最深的夜还空。

＞直到雨夜捡回蜷缩在霓虹下的齐嘉豪——那个卡在黑白琴键里的天才。

＞少年指尖悬在琴键上颤抖，谱纸写满撕碎的绝望。

＞喻凯明将他的琴声化为流动的光影：“找不到音符？那就让光替你说话。”

＞当齐嘉豪终于奏响沉寂三年的乐章，喻凯明用灯光淹没整个艺术空间。

＞“看，”他指着随音符倾泻的光瀑，“你的悲伤，是这座城市见过最美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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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凯明指尖夹着燃了半截的烟，站在巨大落地窗前。脚下是沉睡的城市，一片由他亲手点亮或参与设计的璀璨星河。霓虹彩灯流淌在高楼幕墙之间，勾勒出虚幻的繁华轮廓，红的丶蓝的丶绿的，冰冷的电子血管在夜色里搏动。玻璃映出他的影子，一丝不茍的衬衫，梳理得无懈可击的头发，可那双眼睛深处，却像窗外未被灯光触及的角落，荒芜一片。

又一个觥筹交错丶赞誉如潮的夜晚刚刚结束。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槟的甜腻和昂贵香水的馀韵，空洞地悬在挑高奢华却过分空旷的客厅里。他掐灭烟，细微的灼痛感在指腹一闪而逝，转瞬就被更庞大的虚无吞没。被世界遗忘？不，他站在喧嚣的中心。是被自己遗忘。那些亲手编织的光影梦境越是辉煌，内里那个巨大的窟窿就越是深不见底，吸走所有的温度与回响。

他走到那架三角钢琴边，昂贵的漆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冷调的几何射灯。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黑白键，没有按下。这乐器像个巨大而沉默的装饰品，和他一样，徒有其表。

突然，一点微弱的光在远处杂乱的旧公寓楼群中闪了一下。一扇窗。窗後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僵直地坐在一架钢琴前。在这片由他主导的光之盛宴里，那一点固执亮着的微光，像一根细小的针，在他麻木的神经末梢上轻轻扎了一下。一种遥远又熟悉的孤寂，隔着冰冷的玻璃和霓虹的喧嚣，无声地传递过来。

雨，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

雨水在肮脏的窗玻璃上肆意横流，扭曲了外面世界的光怪陆离。齐嘉豪坐在琴凳上，身体绷得像块浸透了水的石头。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几毫米的地方，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耗尽他全身力气。琴盖开着，黑白分明的琴键冷冷地对着他，像一排排嘲讽的牙齿。

三年了。整整三年，这片曾被他视作唯一出口的黑白世界，彻底对他关闭了大门。乐谱架上摊开的是崭新的谱纸，上面却爬满了狰狞的涂鸦丶被笔尖狠狠划破的痕迹，还有那些他自己都认不出的符号——“HEAEIBW”丶“MEIKE”丶“FAME”——混乱思绪的具象碎片。一段不成调的丶破碎的音符在他脑海里尖叫冲撞，却找不到任何一条通往指尖的道路。每一次尝试，都像撞上一堵无形的丶隔音的厚墙，所有声音都被吞噬，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擡起手弹奏和弦，我却好像听不见……”这句诅咒在他脑中疯狂回旋。

他猛地挥臂，将谱架上所有的纸张狠狠扫落！雪白的纸页混着被撕碎的乐谱残片，在冰冷的地板上四散纷飞，如同祭奠的纸钱。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他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发根，身体蜷缩下去，额头抵在同样冰冷的琴键上。一个刺耳的不协和音骤然响起，又迅速被窗外隆隆的雨声吞没。

乌云之下，不想回家。可这个琴房，这个囚笼，又比家好到哪里去？窒息感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他猛地站起来，撞开琴凳，踉跄着冲进瓢泼大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他漫无目的地狂奔，像一具被抽掉灵魂的躯壳，只想逃离那片令人绝望的寂静，逃离那个被自己彻底否定的自己。

十字路口。巨大的霓虹广告牌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模糊而刺眼的光晕，红绿信号灯机械地交替闪烁。他猛地刹住脚步，站在四条车流消失後留下的空旷中央。水洼倒映着破碎的霓虹，也倒映着他自己模糊不清丶狼狈不堪的脸。世界在旋转，方向感彻底丧失。旁边的路人撑着伞，行色匆匆，不住地走着，汇成一股股无声的黑色溪流，绕过他这块碍事的石头。雨点密集地砸在头上丶肩上，冰冷刺骨。他像被钉在了这个象征迷失的路口中央，无处可去，无路可逃，只能任凭绝望的雨水冲刷。

“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迷失了方向，在心中流浪……”这句歌词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一下敲打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过水洼，溅起一片水花，停在了几米外的路边。後车窗降下一条缝隙。

喻凯明坐在温暖干燥的车内，目光透过雨刷器单调划动的扇形区域，落在了那个十字路口中央的身影上。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少年身上，勾勒出瘦削而颤抖的轮廓。雨水顺着他乌黑的发梢不断淌下，滑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被整个世界遗弃在暴风雨中的雏鸟，又像一尊被雨水冲刷丶即将溶解的悲伤雕塑。那空洞的眼神，穿透迷蒙的雨幕，直直撞进喻凯明死水般的眼底，激起一阵陌生的丶尖锐的刺痛。

司机老陈透过後视镜，有些迟疑地看向後座：“喻先生？”

喻凯明的视线没有离开那个身影。那身影摇晃了一下，似乎耗尽了最後一点支撑的力气，缓缓地丶无声地蜷缩了下去，跪坐在冰冷湿透的地面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像一片被风暴彻底打落的叶子。

“停车。”喻凯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老陈立刻将车稳稳停在路边。喻凯明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城市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迈入雨幕。昂贵的皮鞋踩进浑浊的积水里，他毫不在意，径直走向那个蜷缩在十字路口中心的丶小小的风暴眼。

巨大的伞面倾斜过去，瞬间隔绝了砸落的雨点。齐嘉豪似乎毫无所觉，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细微的呜咽被更响亮的雨声盖过。

“起来。”喻凯明的声音不高，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惯于掌控场面的平静，却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他伸出另一只手，骨节分明，干净有力。

齐嘉豪的身体猛地一僵，埋在臂弯里的头极其缓慢地擡起。湿透的额发紧贴皮肤，水珠不断滚落。他的眼睛透过湿漉漉的睫毛看向喻凯明，瞳孔里是彻底溃散的丶深不见底的茫然和痛苦，如同被风暴彻底摧毁的港湾，找不到一丝理智的光。他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本能地抗拒着这突如其来的侵入。

喻凯明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举着伞，站在滂沱大雨里，像一尊沉默的灯塔。伞外是喧嚣冰冷的世界，伞下是短暂而脆弱的庇护所。

时间在雨水的冲刷中粘稠地流逝。终于，那空洞绝望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困惑，像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後的一次跳动。齐嘉豪沾满泥水的手动了动，指尖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又松开。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点摇摇欲坠的重量。他极其缓慢地丶试探性地，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喻凯明干燥温暖的掌心。

那一点微弱的接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喻凯明反手，坚定地握住了那只冰冷丶湿透丶沾着泥泞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稳固。他没有试图将对方拉起来，只是稳稳地提供着支撑，等待着少年自己凝聚起一点站立的力气。

齐嘉豪的身体晃了晃，另一只手撑住冰冷湿滑的地面，膝盖颤抖着，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从绝望的泥泞中拔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依旧筛糠般抖着，低垂着头，雨水顺着发梢和下巴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晕。他不再看喻凯明，所有的意识仿佛都用来维持站立这个简单的动作，脆弱得如同下一秒就要碎裂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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