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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一定不凑了（第1页）

下次一定不凑了

烬海沉舟

＞陆沉舟是潜伏在上海的革命党联络人，江望舒是军阀麾下的得力军官。

＞他们在舞池里交换第一支烟，在枪口下交换第一个吻。

＞直到陆沉舟的身份暴露，江望舒的枪口终于对准了他的心脏。

＞“开枪，”陆沉舟笑着替他擦掉眼泪，“你的勋章该用我的血染红。”

＞子弹穿过胸膛时，江望舒听见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

＞他终究没能喊出那句“别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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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的上海，连月光都带着脂粉和硝烟混杂的浊气。百乐门水晶吊灯的光瀑倾泻在舞池里，爵士乐慵懒又亢奋地扭动，裹挟着香水丶雪茄和昂贵酒精的气味。陆沉舟靠在二楼的雕花栏杆旁，指尖一点猩红明灭，像凝固的血滴。他垂眸望着舞池里旋转的流光溢彩，镜片後的目光沉静如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水面之下奔涌着怎样的暗流。一张写着紧急联络点和行动代号的纸条，正稳妥地藏在他西装内袋的夹层里。

楼下骤然爆发的喧嚣撕开了靡靡之音。一个侍者托着香槟塔踉跄摔倒，晶莹的酒杯碎裂一地，酒液四溅。被溅湿了昂贵旗袍的女客尖叫着扬手，眼看一巴掌就要掴到那瑟瑟发抖的侍者脸上。

“夫人息怒。”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捏住了女客高举的手腕，恰到好处地阻止了落下的掌掴。陆沉舟不知何时已走下楼梯，站在狼藉旁。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歉然微笑，另一只手已从侍者僵硬的托盘上取过一杯完好的香槟，姿态优雅地递向那犹在盛怒的女客。“惊扰了您的雅兴，实在抱歉。一点意外，莫要坏了今夜兴致。”他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周围的骚动，目光扫过那侍者，“还不快收拾干净，向夫人赔罪？”

女客看着眼前这张温文尔雅丶气度不凡的脸，又瞥见他腕上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满腔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悻悻哼了一声，接过酒杯扭身走了。

陆沉舟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舞池边缘的阴影。一个穿着深色长衫丶帽檐压得极低的男人，正匆匆消失在通往侧廊的门後——那是他今晚要接头的同志。刚才的混乱，恰到好处地掩护了对方的离开。他心底一松，转身欲走。

“好手段。”

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自身後传来，像冰棱敲在石阶上。

陆沉舟脚步微顿，缓缓回身。楼梯的阴影里，不知何时靠着一个男人。一身熨帖笔挺的深灰色军装，肩章在暗处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将他挺拔如松的身形勾勒得极具压迫感。他嘴里叼着烟，火星在昏暗里明明灭灭，鹰隼般的目光穿透舞池迷离的光影，锐利地钉在陆沉舟脸上。那目光里没有赞赏，只有审视，一种近乎本能的丶猎手打量猎物的警觉。

江望舒。

陆沉舟心头一凛。这个名字和他代表的势力，是悬在上海地下工作者头顶最锋利的铡刀之一。北方那位“大帅”派驻上海滩的爪牙，情报处的头号人物，以手段狠辣丶嗅觉敏锐着称。他怎麽会在这里？刚才掩护同志离场的一幕……是否落入了这双鹰眼？

面上却丝毫不露。陆沉舟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丶属于商人陆先生的温和笑容，带着一丝对陌生军人的疏离和礼节性的疑惑：“这位长官是……？”

江望舒没回答，只是从阴影里踱步而出，完全暴露在水晶灯的光晕下。他五官深刻，线条硬朗，军帽的阴影下，眼神锐利得能刮骨。他走到陆沉舟面前，目光扫过他指间快要燃尽的香烟，忽然擡手，递过来一支新的哈德门。

“烟不错。”江望舒的声音依旧没什麽温度，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陆沉舟看着那支递到面前的烟，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看似随意的举动，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无形的交锋。他压下心头翻涌的警惕，脸上笑容不变，从容地将自己燃尽的烟蒂摁熄在旁边侍者及时递上的水晶烟灰缸里，然後伸手，接过了江望舒递来的那支烟。

指尖相触的瞬间，冰冷粗糙的触感传来。陆沉舟面上含笑，动作流畅地凑近江望舒手中那跳跃的火苗。微弱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两人的面孔，咫尺之距，陆沉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浓密睫毛下深潭般的眼眸，以及那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

烟头点燃，一缕淡蓝的烟雾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模糊了彼此的表情，也模糊了这初遇之下涌动的暗流。舞曲换了更缠绵的调子，喧嚣如潮水般重新将他们包围。

“陆沉舟。”他报上名字，烟雾後的眼神平静无波，“做点小生意。不知长官如何称呼？”

“江望舒。”对方言简意赅，报出名字的同时，目光依旧牢牢锁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副金丝眼镜的镜片，看清镜片後所有隐藏的秘密。“这地方，”他微微侧头，视线扫过刚才混乱发生的位置，又落回陆沉舟脸上，“‘意外’总是特别多。”

陆沉舟吐出一口烟圈，笑容里带着商人特有的丶对世事无奈的圆融：“是啊，乱世浮华，哪里能少得了意外？能及时止损，就是万幸了。”他迎上江望舒审视的目光，坦然自若，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解围。

水晶吊灯的光在他们头顶流转，舞池里衣香鬓影，笑语喧哗。香烟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又像一张无声的网。一场始于混乱丶充满试探的初遇，在这繁华与腐朽交织的漩涡中心，悄然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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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丝线一旦缠绕，便再难轻易解开。自那夜百乐门的短暂交锋後，陆沉舟与江望舒的名字，仿佛被上海滩无形的潮汐推搡着，开始在各种场合不期而遇。

有时是在商界名流的晚宴上。陆沉舟作为“成功归国商人”，端着香槟与银行家丶买办们周旋，谈论着汇率的波动和远洋贸易的利润。而一身戎装的江望舒，总是出现在那些需要武力震慑或与军方利益相关的场合，像一柄沉默的军刀，冷眼旁观着衣冠楚楚下的交易与算计。他们的目光偶尔会在觥筹交错间短暂碰撞，陆沉舟颔首微笑，一派商人的和气生财；江望舒则只是微不可察地擡一下下巴，眼神锐利依旧，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有时是在茶馆雅座。陆沉舟约了重要的“生意夥伴”（实则是地下工作的同志）在临窗的位置低声交谈，窗外的法桐叶影婆娑。隔壁竹帘微动，江望舒与他的副官或某个穿着长衫丶眼神闪烁的情报线人相对而坐，压低的声音隐约传来“码头”丶“货轮”丶“可疑分子”之类的字眼。陆沉舟端起青瓷茶盏，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壁，不动声色地啜饮，耳廓却敏锐地捕捉着隔壁的每一个音节。他知道，江望舒那双鹰眼，也必定透过竹帘的缝隙，审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试探与交锋，在每一次目光相接丶每一次擦肩而过中无声地进行。陆沉舟的儒雅从容是完美的面具，江望舒的冷峻寡言则是最坚硬的盔甲。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却又被一种莫名的引力拉扯着靠近。

契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陆沉舟刚从一位同情革命的开明士绅家中出来，获得了一笔重要的秘密捐款。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黄包车的油布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夫拉着车拐进一条僻静的丶通往法租界边缘仓库区的窄巷。巷子幽深，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幕中化开，只能照亮脚下湿漉漉的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冲刷青苔和垃圾的潮湿气味。

陆沉舟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手指下意识地按着西装内袋里那张薄薄的丶却重逾千斤的银行本票。他的神经并未因任务初步完成而松懈，反而绷得更紧。这条捷径是他选的，为了尽快甩开可能的眼线，但也意味着风险。

突然，拉车的车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黄包车猛地一个趔趄停了下来！

车帘被粗暴地掀开，几道黑影如同从雨夜的墙壁里渗出来一般堵在了前方。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他们手中反握的短刀寒光一闪，还有一把黑洞洞的驳壳枪口，直直地指向车厢内的陆沉舟！雨水顺着他们湿透的旧褂子往下淌，脸上蒙着湿布，只露出几双凶狠的眼睛。

“陆老板，久候了。”为首那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枪口纹丝不动，“东西交出来，留你全尸。”

是冲着捐款来的！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消息怎麽会泄露？内鬼？还是自己行踪被盯上了？电光火石间，他脑中飞快闪过几个脱身的方案，但每一个都异常凶险。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人数丶武器都占优，在这狭窄的雨巷里，黄包车成了活靶子。他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悄悄握住了冰冷的勃朗宁手枪枪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上却竭力维持着商人的惊惧和强自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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