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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24)汉文中没有就是没有(一)
(天宝十二载五月十二日)
苍白的曙色转为淡金,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朝霞下,棋盘也似的西京城里,一下一下的街鼓声远远传开。各坊中渐次响起更多的声响:儿啼声,婢女浇灌堂前芍药的水声,官员们行向皇城的马蹄声,胡麻饼店主将食客递来的铜钱丢入盒中的碰撞声,波斯邸中的大食商人取出香料时衆人的呼吸声……
杨炎则听见了院外的叩门声。这所宅子有数重院落,是河西僚属们入朝时暂住的所在。若非他恰在第二重院子里净面揩齿,只怕也听不到。他吐出最後一口水,收起刷牙子和牙粉。僮仆开了大门,将人引了进来。
他是河西派到朝中的人,无须日日到官署视事,今日亦是如此。他只当是一同入朝的两名监察御史来寻他,见了来人时,不觉错愕:“小娘子是……”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郎。女郎作男子打扮,穿着浅红圆领袍和绿纹波斯裤,腰间束蹀躞带,足下踏着一双绣鞋,通身无一处不精致。寻常人见了,多半会以为这女郎是哪位贵人家中的娇女。但杨炎识见广博,又有机心,只一眼便看出来者是一名侍婢,贵宦之家的侍婢。
那侍婢的眸子闪了闪。主人告诉她,来寻一名在河西幕中做掌书记的杨姓文士,却没说他是这麽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郎君。她敛袂施礼:“郎君想必就是杨书记了。”
杨炎还礼,笑道:“正是下官。女郎有何事体”
“奴是广平郡王家里的侍儿,惯常服侍王妃。王妃叫奴来报与杨书记……”侍婢看了看四周,意存犹疑。杨炎道:“无妨。”侍婢便将崔妃昨夜听到的言语转述一番,又解释道:“王妃说,她欠了那个小胡女的人情,故此着奴前来,告知杨书记。”
杨炎尚未听完,便拱手道:“多谢王妃!某来日必定酬答王妃的恩德。”不及多说,匆匆奔出门去。
侍婢望着他的背影,暗叹:“这位杨书记……很在意那女郎罢。”
杨炎出门之前,阳光犹自明灿。待他到了皇城含光门前,青灰的阴云突然从北方滚滚而来,转眼吞掉大半个天空。大风卷起地上的黄土末,刮得他睁不开眼,衣襟飒飒,随风鼓荡。守门禁军验毕门籍,放他进去的那个瞬间,大雨倾泻而下。朱雀天街和宰相宅前都铺有浐河的细沙,号曰“沙堤”,雨里雪里都不妨碍行走。但长安城里寻常巷陌没有“沙堤”,一遇雨水,地面便成了一汪一汪的黄泥浆。
亏得御史台离皇城门近。从含光门向北,过了鸿胪寺的客馆,向右转走过司天监,就是御史台的推事院了。这雨既大且急,白亮亮的雨珠密密地砸在脸上身上,使得人的耳中听不见别的声音。杨炎挟着一身风雨,急急奔入推事院,公房内的小吏见了一惊:“杨书记”
他这两日来回奔走,推事院的小吏和狱卒都识得他了。他应了一声:“我来见前日下狱的何氏。”“杨书记,倘若未有吉中丞的示下,我们不敢……”小吏的话才说了一半,他已冲了进去。
关押狸奴的牢房不在推事院深处,杨炎很快就到了。他远远见那间房门半开着,心脏猛地一沉,几步奔到门口,推门而入,果见昏暗的牢房中空无一人。他惊疑不定,站了数息,弯腰拾起墙角的一件物事。那物事是一块白布,似是从衣上撕下来的。白布上血色淋漓,潦草画着两行字迹。
“愿托我母于薛四。榻边箧中有二千钱,为我母买阿月浑子。”到得最後几字时,血迹渐干,字迹模糊难识。
外边雨急风狂,杨炎才走了含光门到御史台这几步路,从头顶的乌纱幞头到足底的六合靴,已然一概为雨所湿,襕衫里面贴身的衩衣也湿透了。他年轻体健,心急之下并未觉察,此时精神一散,寒意从心底森森地沁上来。
“你……你这是什麽意思”
这个痴傻的胡儿,忽然闯入他的世界,却又忽然要走。算来,在鸿胪寺里初次见到流着鼻涕眼泪的她,距今还不到两个月。
杨炎闭上眼,捏紧了那片白布,听见有人说道:“杨书记,何氏已经……”
是推事院那个守门的小吏。杨炎陡然睁开眼,死死盯着他。小吏心里一哆嗦,胆怯道:“已经教吉中丞唤去推勘了。”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公房。
“你……你说她……她没死”杨炎颤着声音问道。小吏有些奇怪,但想到吉温每每捶拷罪人致死的恶名,也便了然:“不曾。”瞧见杨炎手中的布片,“这是……”
杨炎径自冲进那间摆满各色枷具的公房。门口的狱卒未及阻拦,只得跟在他身後喝道:“中丞鞫囚,何人擅闯!”
公房上首坐的仍是吉温。他旁边坐的人不是两日前的郑侍御,而是一名着绯衫丶佩银鱼袋的年轻男子。男子眉间颇有骄横之色,身後立着一名黑衣家奴,另有小吏在堂下记录。吉温见杨炎闯入,唇角一弯,口中却高声斥道:“来者何人,因何擅闯推事院”
那个白衫红裙的背影伏在地上。杨炎奔了过去,只见她长发散乱披下,衫裙沾满灰土,衫上还有几点血迹:“你还好麽”又指着那几点血渍,“你又受伤了”
狸奴不擡头,也不答话。杨炎细细审视她周身,目光在她的头发上停留数息,厉声问道:“在哪里”
“什麽‘在哪里’”吉温拧起眉头。
上首那个绯衫年轻男子按捺不住,喝骂道:“管他什麽人,你们速速将他拿下!蹇昂你也去!”
那个黑衣家奴名叫蹇昂,便是前两日杨国忠派来威胁狸奴的人。蹇昂得令,疾步上前,却见杨炎翻开了狸奴的衣袖,从她手里夺过了一枚尖尖的银簪。
他左掌托着银簪,右手高高举起那块白布,咬牙道:“《唐律》第三十卷‘断狱’第一条云:‘诸监临之官因公事,自以杖捶人致死及恐迫人致死者,各从过失杀人法。’是说断狱捶拷自有章程,拷问丶恐吓丶逼迫罪人致死,皆为过失杀人。何氏血写遗书,身藏锐器,死志分明。吉中丞既为监临之官,下官便要讨教一句:御史台如此举动,是不是‘迫人致死’,算不算违犯《唐律》”
吉温尚未回答,那名绯衫男子怒道:“你是谁”
绯色衫袍是四品丶五品官员才能穿的服色。杨炎虽在盛气之中,却也猜到此人青年服绯,必定家世高贵,当下不卑不亢道:“下官杨炎,为河西节度使掌书记。下官长居边陲塞外,不识京城贵人,祈上官见谅。”
吉温轻咳两声,淡淡道:“杨书记,这位郎君是杨相家最年长的一位郎君,一向深受圣人信重,迁转迅疾,今在户部为侍郎。”
杨炎立时猜到,这人是杨国忠的长子杨暄。杨暄课业荒疏,明经科比进士科容易太多,只考记诵之能,他都无法考中,但主考官达奚珣畏惧杨国忠的权势,将杨暄的试卷取为上等。没过几年,杨暄就被擢为户部侍郎,与才做上吏部侍郎的达奚珣同列。
“吉中丞过誉了,怎能说我迁转迅疾我登第为官这几年,也可算得十分坎坷了。”杨暄把玩绯衫袖口的绣纹,悠然一笑。
这话可谓无耻之尤,但在场的人没一个反驳他。杨炎放下银簪和布片,郑重施礼:“原来是杨侍郎,下官失礼。”他见杨暄要张口说话,赶紧续道:“素闻杨相公仁德宽厚,想来侍郎亦是一般。下官冒死,请吉中丞丶杨侍郎允准何氏延医治伤,接续双臂,待性命无虞,再受推问。”
眼前这个小官的幕主是哥舒仆射,哥舒仆射又与父亲杨国忠结盟,共排安禄山。杨暄实不知杨炎为何袒护幕主之敌安禄山的手下,不由得费解:“你为何……”他还没说完,吉温已高声道:“杨书记贸然闯入推事院,无礼之极。但杨书记发何氏求死之隐情,使我御史台免于大错,我可以不究此过。你们将何氏带下去,供给医药,不准她寻死!”最後一句是对狱卒们说的。杨炎又施一礼:“多谢中丞!”
二人彼此应和,杨暄还没明白过来,转眼间狱卒已将狸奴带出公房,杨炎跟在後边出去了。杨暄指着他的背影,问吉温道:“吉中丞,你不是说‘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麽这个杨炎,不就是凉州一个小小属官你怕他作甚”
吉温险些没忍住骂人的冲动,腹诽道:“河西军幕中的掌书记,在杨家小儿口中竟然只是边鄙州郡一个小小属官。杨家的人,口气未免太大。”他固然受过杨国忠提拔,但安禄山于他有大恩,他早就和河北通了气,动辄将京城中的消息传给安禄山。杨国忠昨日派了蹇昂威胁狸奴,仍不安心,命儿子杨暄今日来御史台,亲眼看着吉温讯问,非要狸奴翻覆款辞,指认安禄山不可。吉温无计可施之际,幸得杨炎无端闯入,责问他们,吉温便顺水推舟,叫狱卒将狸奴带去治伤。
他听得杨暄质问,挂起笑容:“侍郎,我幸蒙相公庇佑,有什麽惧怕的但杨相公究竟与故去的李相公不同。李相公屡起大狱,以至大理寺墙下堆满尸首,冤魂不散,因此杨相公将他罪状禀告圣人,圣人才有罚没李家丶流贬儿孙之举。杨相公仁厚,并非与李相公一样的人。那胡儿纵是罪人,杨相公也未必愿意见她惨死。”
“既是罪人,死活又有什麽要紧了她纵然死了,款辞文书还不是吉中丞你来写你写些什麽,又有谁在意”杨暄不耐烦了。吉温素来果决狠辣,无所避忌,今日如何总是瞻前顾後
“昨日朝会之後,圣人吩咐杨相公和我,不得重伤罪人。”吉温凑到他耳侧。
杨暄挑起眉毛:“当真”
“难道我敢僞作天子纶音”
这边杨炎跟随狱卒出门,见他们给狸奴换了一间有窗的囚室,方才放心三分,偷偷给狱卒塞了些钱。狱卒自去请医官来为狸奴诊治。
外边已然虹销雨霁,淡淡的阳光透进囚室的窗子。杨炎站在室内,只见那阳光照在女郎低垂的侧脸上,那张脸白得几近透明。他哑着嗓子道:“你……”到底咽下了责骂的言辞,“你的手臂很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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