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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49)天宝十五载正月十三日至十五日(五)
杨炎深知,父亲的举动并无错处。强留何六在关中的话,会害了她,也会害了他和家人。前者是他所不忍见丶不敢见,後者更是他所不能见。
他年近三十,也该娶妻了。到时,他与她的相遇,在外人的口中至多不过是士族男子一段寻常韵事,有几个男子不会心动于胡姬的艳色和歌笑呢没人会因此质疑他对唐室的忠诚。至于她……那些话必定委屈了她,但她回到幽州,关山迢递,岁月别离,这些闲话传不到她耳中。那里有她的阿母和友人,她只会比在长安更惬意。
这一切原就应该是这样安排的。
吕氏女性情是利是钝,容颜是媸是妍,他全不关心。自雍县到长安的三百里路上,他所思所想的,不外一件事。十天前,她走的是这条路罢她在“雪花大如席”的燕山长大,想来是不怕冷的,她又有她友人送的貂裘,不会太冷,但是一定很累,很饿,很害怕罢
但他一时又认为,他已甘心受了父亲的命令,要去见吕氏女,这些心事就近于虚僞。他已经负了她,就该负得彻底。
然而马蹄踏过官道,扬起黄土尘灰的时候,或者是夕阳西下,照在田间未化的薄雪上的时分,他又止不住地想,她此刻到哪里了她会嫁给那个送她貂裘的薛四吗他凭什麽关心她嫁给谁到了叛乱平定的那一日,她身为何千年的女儿,是否会受到牵累那麽他该尽快重入宦途,交结一些高官显贵,才有力量营救她……
他便是在这样混乱的心绪中见到了吕氏女,又在正月十四的夜里与她共同出游。也不仅仅他们二人——杨播和吕逸人走在前面,和他们隔着几丈远,不远不近,可进可退。
各坊的坊门大开,西市和东市的门也都开了。今年京城街衢之间燃的灯炬其实不少,杨炎粗粗估算,大约总有百千炬之多。朱雀天街两侧光焰流动,将整条街点缀得犹如天上的星河,亮光盖过了明月的光芒。
“有人说汧水陇山之间,传遍了杨公南兄的大名。如今见了面,我才知古人说‘名下定无虚士’,果然不假。”吕十一娘笑盈盈的,并无羞涩之态。她身量比狸奴矮了不少,在关中女子之中亦算不得高大。但行止有度,两只大眼睛眸光炯炯。
杨炎心不在焉,笑道:“都是无用的虚名罢了。”
“怎麽能说无用呢。”吕十一娘裹紧身上的袍子,“神龙年间的尚书右丞卢藏用,不就是在隐居终南的时候得了很大的名气,才成了高官的吗”
杨炎眉心微微一动,正巧此时他们拐进了东市,他有些分心,才没有显露不快的神情。卢藏用和兄长早年隐于终南丶少室,看似专心学习辟谷丶练气之术,实则汲汲于入世,不曾真正抛却人间富贵。卢藏用径得大名之後,人们称他“随驾隐士”,其意不问可知,道士司马承桢更是讥讽他所隐居的终南山乃“仕宦之捷径”。吕十一娘用终南捷径的话头夸赞他,到底是无心之语,还是有意讥刺
他笑了笑,闲谈似的道:“卢藏用虽然不忘名利,又因依附太平公主而死,却是有情义的人。他少年时与陈子昂丶赵贞固交好,陈丶赵二人早逝,他便将二人的子女抚养长大。”
“这件事我却没听过。”吕十一娘想了想,赞叹道,“委实有情有义。人活一世光阴,所经的事丶所做的事都太多,只凭一两件事体,不能对一个人的品格遽下断语。”
“是。”杨炎道。
“譬如南朝的江总,虽当权宰,却不持政务,也不能劝谏主公,只管日日与陈後主游宴,以至于纲纪废弛,君臣昏乱。若只看他这一面,固然是一小人而非贤臣。但他既擅文学,又精书道,收养早亡友人之子,加以教导,为世间养出一位堪为楷范的书法大家,则人之功过,也实在很难说。”
她说的这位书法大家,便是国朝初年号称“一时之绝”的欧阳询。杨炎一笑点头:“欧公少孤,却能学习书法,谙熟经史,想来皆是江总养育之功。”
吕十一娘含笑道:“我学的是虞公的字。虞公书风内含刚柔,有如君子藏器,我资质平常,难以尽识其高远之旨。我听说公南兄学的也是虞书,功力深厚,还要请公南兄指点一番。”
这番对话,终于又进入了杨炎所熟知的那种情景:雍容揖让的长安文士与女郎们,说着一些能够昭示自己博学广闻的丶全然没有害处的话,你奉承我,我褒扬你。哪怕说上一整日,亦不能激发半句有益的争辩,不足以引起哪个人片刻的深思。于是他也用着他所熟习的那种话语和姿态,答道:“指点二字,自不敢当。但我家中有当年虞公《孔子家庙碑》原碑的旧拓,可以取来请十一娘一观。”
“太好了!多谢公南兄!”吕十一娘笑道。她激动之下,话声高了些,吕逸人和杨播同时转过头。她窘迫,笑叫道:“阿耶,我要吃焦槌和玉梁糕。”
吕逸人刚要说话,杨播先斥责儿子:“你没有钱吗吕兄尽心招待我们父子,你却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
杨炎掏出钱袋,却见吕十一娘已快步走到饼肆门口,自己将几文钱递给肆主:“玉梁糕丶火蛾儿丶焦槌,每样两枚。”他将钱袋收了回去,又被父亲瞪了一眼。
吕十一娘取了几样吃食,先递给两位长辈。两位长辈是男子,不好和小女儿家分吃食,都说不要。她独自吃得开心,一口咬掉大半个玉梁糕。玉梁糕是米粉所制,白色的粉末沾了她满嘴:“唔,方才说到……公南兄说卢藏用与陈子昂交好”
“是。”杨炎望着市上的灯盏,心想,今年长安的灯,是大不如往年了,旋转如飞的影灯,一轮七层丶一层七灯的灯轮,悬挂珠玉金银的丝绸灯楼,这些都没有了……前些年有一回,韩国夫人出钱造了百枝灯树,立在山上,明照百里。那是什麽样的景象呢,陌头驰骋尽繁华丶王孙公子五侯家,由来月明如白日共道春灯胜百花……也就不过如此了罢!是了,韩国夫人……韩国夫人是广平王妃崔氏的母亲。广平王妃打过她的,後来却又帮过她,大概是怜爱她纯善。她那样纯善又痴傻,总是不懂得如何自保,回到了河北,就当真能过得好吗有人照看她吗
“陈子昂……我记得他是蜀人。”吕十一娘吃完了玉梁糕,又吃起了焦槌。焦槌是环形的,面皮在油里炸得又焦又脆,面馅则放了糖和枣,甜香的味道逸散在夜间的清冷空气里,许久不散。
“是,他是蜀地射洪人,自幼家中富裕。”他说过上元节要给她买焦槌的,他欠了她的。
吕十一娘咽下一口面馅:“是不是有人说,陈子昂当年在长安市上,买过一架价值百万的胡琴”
“是。”杨炎勉力打点精神,像应付任何一名长安文士或仕女一样,“他买了那架十分昂贵的胡琴,衆人惊讶好奇,他便邀请在场衆人明日到他家中,听他弹琴。”
“他想必精于此技,才敢买这样昂贵的琴罢”
“也不是。第二日衆人纷纷前往,陈子昂反而当衆将那架胡琴摔碎,说道:‘我是蜀人陈子昂,奔走于京华,虽有文章百卷,却不为人知。此琴不外卑贱乐工所操贱役,哪里比得上我的文章’又将文章分发给衆人,于是一日之内,名满京华。”
“唔……”吕十一娘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我还当他是什麽师旷丶伯牙之类的绝世琴师,或是本朝王给事那样的知音者。原来又是一个善于‘得名’的人啊。”
杨炎默默吸了一口气。偏巧此时吕逸人回过头来,朗声笑道:“公南,我这女儿向来痴顽,恐有失礼之处,望你——”“吕兄怎好这样说!我瞧你家女郎甚好,真是知书明理丶动必有仪的淑女。”杨播截断他的话。吕逸人本来也只是自谦两句,闻言哈哈大笑。
吕十一娘垂眸,谦逊道:“杨公谬赞。公南兄才是学富五车丶德才兼备的贤士呢。”她言语举动,无不守礼,杨炎却更加感到不适。杨播见他不语,不怿道:“上元佳节,你有甚悲事不成作此忧色,又给谁看”
“哎,杨兄……你也知这是上元佳节,为何苛责儿郎”吕逸人劝解道。
吕十一娘一顾杨炎,眸光流转:“公南兄给我讲了好多故事呢,杨公不要责备公南兄可好”
耳中又是那种长安仕女故作娇态的声气,杨炎只觉得街旁的灯炬刺眼极了。他微一阖目,旋又睁开,想说两句转圜的话,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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