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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125至德二载五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四日 中(第1页)

第125章(125)至德二载五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四日(中)

“就这样……算了”

仆婢们重摆了杯盘,重上了菜馔。门外吹入的风卷走了残存的肉香。金鸭香炉的嘴里不断吐出降真香的烟气,这种香料最能除秽解恶。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这一夜之前的样子。

史思明掸去袍角的尘灰,命侍婢斟酒:“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要是父母还在,我叫人给她家里送一些钱帛。”

“我若是托生在她家里……”狸奴拈起酒盏,侧头瞧着史思明,“今日在那镬里的人应当是我。”

史思明眉头一蹙,旋又松开,笑道:“人各有命,你的命和她的命不一样。”

“那一夜我目睹安二郎弑杀陛下,便对安二郎说:我是幽州人,我第一个不服你。後来我才发觉,幽州人怎麽想,一点也不打紧。”

“你这可是孩子才说的话了。张将军是幽州人,你也是幽州人,你们的想法当然紧要。”

“我的养父何将军已经死了,倘若没有张将军的喜爱,我就和那镬里的何六娘没有半点分别。她也是幽州人。她想死还是不想死,难道有人会当一回事”

史思明大半日没有进食,此时已是饥肠辘辘。他自顾吃了几大口饭菜,指着盘中的青色菜蔬道:“波斯草用火烧熟了,比做成菹的更好吃,你尝一尝。”

狸奴蓦然感到厌倦。她将酒盏凑到唇边,浅浅啜了几滴:“史将军你若要长久据有幽州,乃至据有更多的地方,常山郡都无力拦阻,也无意拦阻。你尽可放心。”

史思明放下银箸,向後仰了仰身,取过帕子擦嘴:“你接着说。”

“我没有别的话了。”狸奴摇头。

“当真没有了”史思明笑了。他原是真心想要摆出一个笑容的,但在灯影里,他微凸的眼睛和鹰喙般的鼻,反而比不笑时更加狰狞。

她已说清了张忠志的意思,他确实可以不再追问了。可是这女郎方才的话语和样子,在他心里搅起了一种奇异的丶微细的不安,一种他自己没有留意,甚或留意了也不肯承认的,令他难以言说的不安。他近来用心于汉人的礼仪典故,听身边的文士们讲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他想,何六会说的,多半也是这样的言语,多半要规劝他约束儿子,不要荼毒百姓。

“将军既然想听我说话,我就聊一聊吃食罢。”狸奴挟了一截波斯草,对着灯光玩赏它深翠的色泽,“将军觉得,波斯草和韭菜相比,谁的味道更美”

“自然是波斯草。”史思明道。

“韭菜往往不如波斯草味美,是因为韭菜长得太快了。割断之後,不久又能长成从前的样子,所以歌子里唱:‘舍後一园韭,刈却还如旧。’”

这两句是时下平民男女成婚时经常唱的歌。“韭”“久”谐音,歌词借“韭”字暗喻天长地久之意。史思明点头道:“韭菜生长的时日太短,来不及受土壤的润养。”

“我不求史将军将幽州百姓看作波斯草。你们哪怕只是将他们当作韭菜……哪怕只是当作韭菜,也可以的。譬如那镬中的何六娘,她原本能够给幽州的男人生孩子,生几个孩子。到时你们就有新的韭菜了。”

“我不明白……”史思明的脸色逐渐变了,“你有张将军的喜爱,这辈子都不会落入那镬里,你自己也说了。你何必——”

他疾奔二百里,从檀州回到蓟县救她,已是给了她足够的脸面。她殴辱三郎,他也没有计较。他不懂她为何如此执拗,偏是不肯放过那个死去的胡人婢女。

“我知道史将军你不明白,所以我说的不是我和她的事。我说的,恰恰是你们的事。河北连年征战,正缺新的韭菜。不要断了水源,也不要连根拔起,不要用火灼烧。”

史思明把酒盏重重搁在案上:“这世上有几个身在高位的人,肯顾惜下边的人太上皇做到了麽太上皇若能做到,会教严庄杀了”

“安将军在河北时,每一回俘获两蕃部落的人,都亲自为他们解开缚索,说着他们的家乡话,好言抚慰那些俘虏。那些人早晨才做了我们的俘虏,到了晚上就已成为他麾下的战士,甘愿为他赴死。他纵使只是将那些人当作为他效命的韭菜,好歹也做到了十分的姿态。”

她没有继续说,但史思明清楚她所指何事。那日在良乡,他手下的人捉了一个奚人部落的酋长。因为那酋长出言不逊,史思明便下令杀了他。

“你说得有理。”史思明随意擡手,摸了摸後颈。

青琐窗外的虫声促而尖,白瓷盘中的波斯草兀自冒着一丝热气。他的脸色平和,甚至带着笑意。

狸奴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在洛阳时,有一日她照常入宫,陪安禄山说话。安禄山那日兴致甚浓,信口点评河北将领,谈及史思明时叹道:“他这个人虽然也有本领,可是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心思。他生气到了极处,想要杀人的时候,总是先伸出左手,去摸後颈——有一回,我因为他打了败仗,责罚了他,他竟也做出了那般举动……不过,他可没有动手杀我。我从小和他相熟,又经常带挈他,他怎麽舍得杀我呢”说到最後,安禄山的语调越发像是玩笑。

狸奴打了个寒噤,彷如在虚空中听到了安禄山的声音。他已经死了。此刻是他魂魄的馀烬,为她送来了一点温暖和生机。

史思明未必会杀她,但她不敢赌。就算他只是将她关起来,她也无法承受。她望了望门外的夜色,微笑道:“史将军,我该回家了。”

“再坐一坐罢。”史思明淡淡道,“我好不容易赶回来,何六娘陪我再吃两盏酒。”

“我若是吃多了酒……”

“那就歇在我家。我家难道没有给客人住的院子麽”

他还未打定主意,但狸奴没有猜错。史思明与安禄山是同乡,年岁也相同,他还比安禄山早出生一日,却始终不及後者受长官赏识丶受兵卒敬爱,这十几年更是一直屈居安禄山之下。这几个月,他虽有自取之心,却也深知自身威信无法与安禄山相比,不免心虚。狸奴方才那话正戳中了他的心病,他因而陡生暴怒。但他其实忘了,分明是他自己先提起安禄山的。

“也好。”狸奴喝光了盏中的酒,探手入怀,掏出那只小小的丝囊:“我险些忘了,张将军托我带来一件礼物。”

史思明的手肘支在食案上,左手仍然抚在後颈处,没有放下,静静地看着她:“礼物”

狸奴解开丝囊,囊中一线光华灿然射出,映得史思明不觉眨了眨眼睛。她又将丝囊掩上,笑道:“这是夜明珠,在暗处比在白日里更亮。不然,史将军叫他们熄了灯,再来看这颗明珠”

史思明胸中戾气不减,暗道:“你直到此际,才作出这种卑谨柔软的模样,实在已经晚了。”但他也不介意看一看她为了求活,还能如何讨好他,于是吩咐仆婢们照办。

今夜薄云笼月,雾漏疏星,王没诺干立在檐下,唯见满地树影纵横。但堂中灯烛渐次熄灭後,屋外倒比室内更亮了,微一仰头,就可以在半斜的月下瞥见檐角的轮廓。他抿着唇,悄然握紧了双拳,听得堂中传出“铛铛”几声脆响,似是酒盏落地的声音,旋即是女郎痛苦的叫声:“史将军!”

仆婢们匆匆点燃油灯。

狸奴捂着胸口,嘴角鲜血淋漓,白衫上也染了大片血迹,银酒盏掉在地上,装着明珠的丝囊也摔在一边。她喘着气,竭力擡起另一只手,指向那空空的银盏:“酒,史将军……酒……毒……”

史思明猛然站起。他原以为,她纵使在黑暗中动甚麽手脚,也应当是暗算他才对。

“何六娘!何六娘!”王没诺干与亲兵们大步冲进室内,向史思明飞快行了一礼,连忙去看狸奴,一叠声问她怎麽了。狸奴不住呻吟着,说不出话。侍女焦急道:“好像是中了毒……”

史思明怔在原地,张口结舌。他命家仆换了菜肴,却没有撤换酒壶,这酒确是史朝清备下的。难道……难道三郎竟在酒中下了毒

“史将军!”王没诺干转过身,又悲又怒,“何六娘一旦出事,张将军怕不是要杀了我!我阿耶在日,与将军你交情深厚,将军竟忍心叫故人之子无辜丧命”

他年纪轻,军阶低,但他父亲路俱是契丹酋长,在幽州的蕃兵中名望不浅。王没诺干此时以晚辈子侄的身份含怒质问,就连史思明也感棘手,不能以尊卑长幼之分强行压制,况且此事确是己方无理在先。史思明只好道:“没诺干,你不要急,我立时叫医人来……”

“多谢史将军,我还是先带她回去罢。医人麽,何家能请,我王家也能请。”王没诺干负气回答,令一名婢女将狸奴负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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