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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献忠去向哪里,杨嗣昌是没有把握,四川、河南、陕西、湖广,反正中国大,能藏人的地方多,钻到山沟里就没影,鬼才知道。
但张献忠不会去哪里,他还有把握,比如京城、比如襄阳。
京城就不必说了,路远坑深,要找死,也不会这么个死法。而襄阳,是杨嗣昌的大本营,重兵集结,无论如何,绝不可能。
下次再有人跟你说,某某事情绝无可能,建议你给他两下,把他打醒。
张献忠正在去襄阳的路上。
对张献忠而言,去襄阳是比较靠谱的,首先,杨嗣昌总跟着他跑,兵力比较空虚,其次,他的老婆孩子都关在襄阳,更重要的是,在襄阳,有一个人,可以置杨嗣昌于死地。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创造了跑路的新纪律,据说一晚上跑了三百多里,先锋部队就到了,但人数不多——十二个。
虽然襄阳的兵力很少,但十二个人估计还是打不下来的,张献忠虽然没文凭,但有常识,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所以这十二个人的身份,并不是他的部下,而是杨嗣昌的传令兵。
他们穿着官军的衣服,趁夜混入了城,以后的故事,跟特洛伊木马计差不多,趁着夜半无人,出来放火(打是打不过的),城里就此一片浆糊,闹腾到天明,张献忠到了。
他攻下了襄阳,找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就开始找那个能让杨嗣昌死的人。
找半天,找到了,这个人叫朱翊铭。
朱翊铭,襄王,万历皇帝的名字,是朱翊钧,光看名字就知道,他跟万历兄是同辈的,换句话说,他算是崇祯皇帝的爷爷。
但这位仁兄实在没有骨气,明明是皇帝的爷爷,见到了张献忠,竟然大喊:千岁爷爷饶命。
很诡异的是,张献忠同志非常和气,他礼貌地把襄王同志扶起来,让他坐好。
襄王很惊慌,他说,我的财宝都在这里,任你搬用,别客气。
张献忠笑了,他说,你有办法让我不搬吗?
襄王想想也是,于是他又说,那你想要什么?
张献忠又笑了: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脑袋。
在杀死襄王的时,张献忠说:如果没有你的脑袋,杨嗣昌是死不了的。
此时的杨嗣昌,刚得知张献忠进入湖广,正心急火燎地往回赶,赶到半路,消息出来,出事了,襄阳被攻陷,襄王被杀。
此后的事情,按很多史料的说法,杨嗣昌非常惶恐,觉得崇祯不会饶他,害怕被追究领导责任,畏罪自杀。
我个人认为,这种说法很无聊。
如果是畏罪,按照杨嗣昌同志这些年的工作状况,败仗次数,阵亡人数,估计砍几个来回,都够了,他无需畏惧,只需要歉疚。
真实的状况是,很久以前,杨嗣昌就身患重病,据说连路都走不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按照今天的标准,估计早就住进高干病房吊瓶了。
然而他依然坚持,不能行走,就骑马,吃不下,就少吃或不吃,矢志不移地追击张献忠。我重复一遍,这并非畏惧,而是责任。
许多年来,无论时局如何动荡,无论事态如何发展,无论旁人如何谩骂,弹劾,始终支持,保护,相信,相信我能挽回一切。
山崩地裂,不可动摇,人言可畏,不能移志,此即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当他得知襄王被杀时,他非常愧疚,愧疚于自己没有能够尽到责任,没有能够报答一个知己的信任。
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是经不起歉疚的,所以几天之后,他就死了,病重而亡。
他终究没能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做得或许不够好,却已足够多。
对于杨嗣昌的死,大致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当时的,一种是后来的,这两种态度,都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活该。
当时的人认为,这样的一个人长期被皇帝信任,实在很不爽,应该死。
后来的人认为,他是刽子手,罪大恶极,应该死。
无论是当时的,还是后来的,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我所看到的。
我所看到的,是一个人,在绝境之中,真诚,无条件信任另一个人,而那个人终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第二十章没有选择
杨嗣昌死了,崇祯很悲痛,连他爷爷辈的亲戚(襄王)死了,他都没这么悲痛,非但没追究责任,还追认了一品头衔,抚恤金养老金,一个都没少。知己死了,没法以死相报,以钱相报总是应该的。
其实和崇祯比起来,杨嗣昌是幸运的,死人虽说告别社会,但毕竟就此解脱,彻底拉倒。
而崇祯是不能拉倒的,因为他还要解决另一个问题,一个更麻烦的问题。
崇祯十三年(1640),崇祯正忙着收拾张献忠的时候,皇太极出兵了。
虽然此前他曾多次出兵,但这一次
很不寻常。
因为他的目标,是锦州。
自打几次到关宁防线挖砖头未果,皇太极就再也没动过锦州的心思,估计是十几年前被袁崇焕打得太狠,打出了恐x症,到锦州城下就打哆嗦。
所以每次他进攻的时候,都要不远万里,跑路、爬山、爬长城,实在太过辛苦,久而久之,搏命精神终于爆发,决定去打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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