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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打手（第1页）

第4章打手

苏州的雨丝斜斜织着，把“解语花”茶楼的雕花窗棂打湿成一片朦胧的白。解雨臣坐在账房里，指尖拈着枚刚算完的铜钱，听着外间传来的桌椅碰撞声，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我说花儿爷，”黑瞎子的声音裹着雨气飘进来，带着点欠揍的痞，“您这茶楼的夥计也太不经打了，就碰了下您的宝贝紫砂壶，至于抄家夥吗？”

解雨臣放下铜钱，推开门。只见堂屋里，三个夥计正捂着胳膊蹲在地上，一个青花瓷瓶碎在脚边，而黑瞎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八仙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把据说是万历年间的紫砂壶，壶盖在他指间转得飞快。

“黑瞎子，”解雨臣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带着点压人的冷，“这壶是前明的珍品，你赔？”

黑瞎子挑眉，把紫砂壶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轻响，吓得旁边的夥计一哆嗦。“赔？花儿爷您这是打我脸呢。”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可是来给您当打手的，刚才那几个地痞流氓，不是我出手，您这紫砂壶早成齑粉了，怎麽着也得算工伤吧？”

“工伤？”解雨臣气笑了，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瓶，“那我的‘锦绣山河’瓶，算谁的？”

那是去年刚拍来的清代官窑，摆在堂屋当镇店之宝的。

黑瞎子的表情瞬间垮了，捂着心口往後退了半步，眼神里的痞气换成了夸张的委屈，活像被抢了糖的孩子。“哎哟喂，花儿爷您可不能冤枉好人！”他嗓门陡然拔高，引得路过的茶客纷纷探头，“刚才那地痞一肘子撞过来，我这不是为了护您的紫砂壶吗？您看，胳膊都被划出血了！”

说着，他猛地扯开袖口，露出胳膊上一道浅浅的划痕，血珠刚冒头，看着倒真像那麽回事。

解雨臣盯着那道伤，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伤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划的，就为了赖掉那瓶的赔偿。

“所以，”解雨臣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还得给你算加班费？”

“加班费倒不用，”黑瞎子立刻顺坡下驴，凑到解雨臣跟前，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您看我这刚帮您解决了麻烦，是不是……先预支这个月的工钱？我保证，接下来的活绝对卖命，别说地痞流氓，就是粽子来了，我也给您拍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胳膊上的伤仿佛瞬间不疼了，演技切换得比翻书还快。

解雨臣看着他这副德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景——也是在这茶楼，这人吊儿郎当地坐在窗边，用一根稻草逗弄茶杯里的茶叶，说“花儿爷，雇我吧，比您那些夥计靠谱十倍”。那时他还以为是哪个混饭吃的，直到亲眼看见他在斗里用一根烟杆挑飞粽子的头，才知道这“南瞎”的名号不是吹的。

“预支可以，”解雨臣转身回账房，从抽屉里抽出一叠钞票，“但这瓶的钱，得从你工钱里扣。扣完为止。”

黑瞎子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数都没数就塞进怀里，脸上的委屈瞬间换成了谄媚的笑：“花儿爷您真是菩萨心肠！放心，不出三天，我保证把那夥地痞的老窝端了，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您这撒野！”

他说着，抓起靠在门边的折叠铲就要走，又忽然回头，指了指桌上的紫砂壶：“这壶……我帮您收着？免得再被碰碎了。”

解雨臣瞥了他一眼：“放下。再动一下，扣你半年工钱。”

黑瞎子立刻缩回手，嘿嘿笑了两声，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看着他的背影，解雨臣拿起那把紫砂壶，指腹擦过刚才被黑瞎子碰过的地方，忽然低笑一声。

这黑瞎子，明明身手狠辣得能镇住半个道上的人，偏偏爱在他这儿耍无赖丶飙演技，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过也好，有他在，至少那些宵小之辈不敢轻易上门，省了他不少麻烦。

只是……

解雨臣看着账上“黑瞎子”那栏的欠账，无奈地摇了摇头。

照这架势，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让他还清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黑瞎子的口哨声隐约传来，不成调，却透着股活泛的劲。解雨臣放下紫砂壶，重新拿起账本，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

罢了。

就当……养了个麻烦又靠谱的打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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