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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宁郡主
元丰十八年夏,沈祀安同新晋探花徐显丶禁军统领程鹏开玄武门,于宫中厮杀揭开了一桩尘封二十年的冤假错案,此事涉及私通外敌,梧帝自知罪孽深重留下罪己诏後自赴火海,尸骨无存。
沈祀安继位後为表其宽宏,沿用先前旧制与国号,封号为晋安帝。
其追随者徐显拜封丞相,曹倸官至户部侍郎,程鹏为镇国大将军,乔青松官升翰林......
“乱臣贼子,晋安帝?哈,不过是背信弃义之徒。”
“乔小姐,慎言。”
平常她说这话的时候旁的宫人大气不敢喘,如今又是谁多说这一嘴呢,歪头一瞧,这不是大公公吗?
“青公公?许久未见,您可安好?”乔杳杳尽是讽刺,她早就该知道,早就不该怀有那点侥幸心理。
青来低眉顺眼将旁人遣出去,随後亲自研磨,看她又在画梨树落了满地的梨花。
“三小姐。”
“叫什麽三小姐呀,我可担不起。”
她说出来的话尽是讽刺,“你们那封後登基大典准备好了?”
沈祀安将封後同登基大典定在了一起,就在近期,整个宫里上上下下刚清洗完宫变的血就开始张罗这件事,就好像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乔杳杳刚开始十分抗拒不配合,和沈祀安对峙丶赌气,然後发现“寄人篱下”,不得不收起往日锋利爪牙,但这并不妨碍她打嘴仗,偶尔再使些小性子。
单说那件封後大典要穿的衣服就改了又改,本就匆忙,尚宫局里的织女们起初按照她的身材改裁了一件新衣,结果她非说不喜,说要换个颜色,织女们连夜赶工发现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乔三小姐餐食无度,原本的尺寸变小了!又没得办法,改了新的没几天这位三小姐又嚷嚷的尺寸变大了,织女们又要改。
其实这松一下紧一下无可厚非,多二两肉少二两肉根本瞧不出来,但主子发话了底下又不能不照做,更何况谁到知道这位是日後的中宫之主。
尚宫局管事的嬷嬷被溜得气急,本来打算找她明里暗里求个高擡贵手,结果一瞧,还是算了吧。
往日一同共事乔姑姑处处得体,有好几次都帮衬着她,如今,这麽骄横不讲理无非就是想要暗地里告诉晋安帝,她不愿意。
青来听了她这带刺的话更加恭谨,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乔杳杳画了两笔愈发烦躁,干脆放笔示意他开窗,青来照做,只听见她在背後说,
“青来,我没什麽好怨你的,毕竟也不是你拦的不让我出去,但我有件事没想明白。”
“小姐请说。”
乔杳杳将左腿搭在右腿上,整理两下裙摆,随意道,“跑都跑出去了,回来做什麽?”
她现在住在康宁宫,虽然未下旨,但大家心知肚明,宫女太监精心伺候着,她床头还有一个香囊,里面全是干梨花。
“你好大的胆子!”
青来未置一词,只是安安静静地打开窗,让阳光照进来,投射到满庭院的梨花瓣上。
“算了,你走吧。”
乔杳杳起身,往里间走,青来顿了顿,弓着腰手里拿着拂尘犹豫再三还是道,“霁月公主为国殉葬了。”
“什麽?!”
“霁月公主......殉国了。”
乔杳杳猛然回头,满是探究,“那天晚上都在这宫里,殉没殉我不知道?”她折返撩起帘子重新坐回去,“沈祀安知道你跟我说这些吗?”
青来眼睫轻颤,“宫里烦闷,想给小姐解解闷。”
“解解闷?何不劝说了他叫他改变主意直接放了我不是更好?”
“小姐......”
乔杳杳重新铺了一张纸,蘸墨的手略微有些抖,声音也抖,“为什麽死了?”
......
宫变那天不知怎麽着就让霁月知道了消息,趁黑自己又摸了回去,皇後当时被软禁能力有限,托沈祀安安排霁月出宫,逃得远远的,沈祀安扭头把事情交给徐显,後面的事如徐显预想般发展,但是他没想到,宫变的消息怎麽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他带人打开太後宫邸时霁月正给太後梳妆,宫女太监早就散的散丶逃的逃,太後此时是个慈祥祖母,兵都到了门口还同霁月打趣,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手,霁月应该是恨他的,他那时候好像表情冷峻严酷地不像话,或者也应当是温润可亲的,否则太後怎麽会叫他带走霁月,然後自己点燃纱帐呢?
霁月看不出一点异样,顺从地跟在徐显身後回到了那个两进小院,她什麽都没说什麽都没问,只是不让他碰她,他那天晚上好像是想亲吻一下霁月的,说到底他还是有些在乎她,但是,霁月不愿意,宫变之後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也就那麽过去了。
徐显一直觉得霁月这个姑娘,骄纵丶胆小丶贪慕虚荣,不过说到贪慕虚荣也算不上,从来都是别人羡慕她,她也确实是千万宠爱长大的,但她怕死,一定怕死,平常受个小伤都兴师动衆的。
他想毁掉她的,凭什麽他家破人亡丶更名换姓她却能高坐明台丶得万千宠爱,她的父亲踩着万千人的血她还能一尘不染,她凭什麽?
她所享受的皆是用他的苦难所换而取之之物,不知是因为温存过还是因为沈祀安,徐显一拖再拖,然後,终于在一个忙碌完公事,拖着疲惫身子回到小院子。
声音从院中传到屋内,他说,“霁月,我今天有点累。”
他心想才不会和霁月吵架,若是霁月对他冷冰冰那他便软和些,总归到现在同谁扯道理同谁争个上下也不应该是他和霁月,他不迂腐,也不偏执,
他疲倦却心安,一想到还有人等着他,似乎并不遭,可打开房门的时候他看见流了一地的血,宫变那天的血好像都没现在的多,那麽红丶那麽刺眼......
一瞬间整个人好像被抽掉所有力气,被蛛丝裹挟在一个小茧里,密不透风,不能呼吸。
她死掉了,如他所愿,家破人亡,故国不再,命如蝼蚁,她死掉了,她抵给他。
她手上还虚虚握着一张纸,轻轻一碰就掉,上面是霁月的字迹,勾勾画画,划掉了箫祁显,剩下了徐显,可是她将徐显也勾掉了,只歪歪扭扭写了个毫不相关的“天怎麽还不黑”,应该是力竭时候写的。
天黑掉,徐显也就该回家来了。
纸飘到地上,沾上她的血,她终于死掉了,在他如愿登高位丶坐明堂时,她毅然决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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