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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M 71（第2页）

尤加和她说了个数，柏淮吸气感慨：“我就说阿姨很有实力。”末了，他把人拉进怀里，跃跃欲试问，“我现在是不是能吃软饭了？我可以入赘。”

尤加哼了一句想得美，仰着脸睨他：“你一个富二代，还看得上这些小钱？”

“尤加，其实我们家一开始不过是一般的工薪家庭，只不过站在风口，享受到了红利。我爸做实业起家，赚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钱，如果不是太贪心，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他释怀笑笑，下巴压上尤加的发顶，“恭喜你了，小富婆，晋升到百万富翁级别。”

回去的路上，尤加和他手牵手，另一只手小心护着银行卡。哪怕天际只蒙上一层鱼肚白，路上没几个行人，她也谨慎提防。快走到六号楼下，她扭头看身侧的人，挠了挠他的掌心。

“怎麽了？”

“昨天去上班之前，我妈问我，能不能原谅她。你说，我要不要原谅她？”尤加想了想，尝试做出改变，不再一个人闷在心里，独自消化。况且柏淮与父母相处的经历比她丰富，也许能给出一个不同的视角解决问题。

“你想原谅麽？”柏淮反问。

“我想，但不想原谅这麽快。毕竟二十年呢，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如果不是那通电话打过去，也许我们之间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联系。”尤加顿了顿，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其实她明明能回来看一眼，为什麽却不回，她也不回来给我爸扫墓。”

柏淮下意识蹙眉，扫过尤加不甚理解的表情，觉得不对劲，她似乎被隐瞒了更多的事情，于是试探问：“尤加，你是不是没有见过姥姥姥爷？”

“没有。”她回答的速度很快。打从她有记忆起，没见过姥姥姥爷，也不曾听刘芮提起。

“阿姨是孤儿，你知道这件事吗？”柏淮温声，用力握紧她的手。

“什麽——”巷子口外收垃圾的垃圾车响起倒车请注意的提示，撞散了她的声音，尤加忽然跟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呆呆的，木着脑袋转头看柏淮，几乎失声，“我丶我不知道。她......我从没听她说过。”

“你看，就像你不想让阿姨担心，阿姨也不想让你担心。你们的性格很像。”倔强丶顽强，拼命向上生长。他继续说着，“阿姨这些年很想证明自己，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想被困在财米油盐里，同时也渴望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在迷茫时能得到家人的支持。”

“其实，奶奶一开始就不赞同她出去找工作，可能那个年代走来的老人会有一部分人的思想比较传统，女子嫁为人妇後，就该操持好内务，抛头露面的事情应当交给男人。阿姨没跟你说这些，也是不想破坏奶奶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尤加怔怔听着，还是不敢相信：“可是奶奶她对我……”奶奶除了让她早点将婚姻大事定下之外，也会叮嘱她注意工作态度，要认真要负责。

“人都是在成长的，观念并非一成不变。我想，奶奶接受新事物後，心态也有了变化。”

尤加低垂脑袋，声音像闷在厚重的棉被里：“这些都是我妈跟你说的？”

“嗯，阿姨说，她也不确定该不该告诉你。”柏淮捏她後颈，牵着手带她上楼，“至于她为什麽不回来给你爸扫墓……还是让阿姨亲口告诉你吧。”

尤加感觉自己不是在爬楼梯，而是在爬珠穆朗玛峰，不然氧气为何如此稀薄，快要不能呼吸。记忆中，她与父亲没有太深刻的相处记忆，他常年在外，只在逢年过节回家看看。刘芮和奶奶对她说，爸爸在外面挣钱养家。虽然没有陪伴，但每次都给她带很多新奇的礼物，她觉得他还是个好爸爸。

不怪她悲观，尤加见过与刘芮同龄同事的丧偶式婚姻，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油然而生，并越发笃定。她的父亲......很可能在外面有了一个新的家。

“是一个坏消息对不对？”

柏淮用沉默代表了回答。

从安葬尤加爸爸的墓园出来後，路过一家很旧很有年代感的影楼，刘芮让他靠边停一停，她扭头看了很久，似是陷入了旧回忆。

她说，这是她和尤加爸爸拍婚纱照的地方。只不过後来......尤加爸爸背弃了结婚时立下的诺言。她爱得最深的人，却提刀狠狠刺向她。

当年的车祸现场，除了尤加父亲，还有一对母子。孩子与尤加没差几个月。那段时间，刘芮到处为这件事情奔波，咨询律所丶请律师辩护，花费很大的精力才从女方家人的手里拿回赔偿款。

去见过张警官了解拐卖情况後，他的表情很严肃。尤加被拐卖一事很可能是一桩有预谋的计划，事情太久远，现在再追诉起来，也许根本无法找到关键证据，定罪更是难上加难。

“你觉得......奶奶知道吗？”她的声音细如蚊，吐字也不清晰，含含糊糊粘连在一起。

“尤加，既定事实已经发生，我们无法改变过去。”知不知情，他不敢轻易揣测，但他倾向与後者。

她知道，心里清明得很。她只是......心存几分侥幸罢了。

“还没到六点，再睡一会儿？我陪你。”不止今天，往後他力所能及的每一天，都不会缺席。

尤加瞪着眼，点头又摇头。她现在特别想把脑子丢掉，不想思考，只留一副身躯，到点上班，到点下班；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动情了，疯狂做恨。

事实上，她这几天的状态确实也如一叶浮萍，在池里轻飘飘荡着。连柏淮给她递八百块现金，也没反应过来怎麽回事。

“怎麽突然给我钱？”

柏淮不知道为何被她疑惑的眼神带偏，一时之间也忘记要说什麽。两人在车里大眼瞪小眼好半晌，他先回过神。

“这是房租。”

她按亮手机屏幕，9月30周五，今天的日期放大在眼前。令人惶惶的那一天，早已不声不响到来。

回忆起这三个月，尤加面露恍惚。隐约记起昨夜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黑漆漆的山洞里走，有眼冒猩红丶嘴露尖牙利齿的野兽虎视眈眈，有狡猾披着人皮动物对她巧言令色。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走，艰难淌过寒冷刺骨的河流，吃力攀上峭壁，成功攀登的那一刻，她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歇息够了，她起身，却被忽闪的光刺到了眼，她看见比黄豆大一点的光亮缀在遥远的前方。

她在黑暗里太久，恐慌又畏惧。光越来越亮，她反而更小心谨慎，慢下脚程，开始注意到沿途不一样的风景。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它小小一点，绿莹莹的光，无声帮助她驱散孤独与悲伤。

她和萤火虫结伴前行，可惜，再长的路，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她停在山洞口问萤火虫：你还能陪着我吗？萤火虫说会的，它会化成星星月亮，化成山川河流，它一直都在。

那一刻，她的身上蓄满了勇气，不再恐惧看见光亮，并迈出了跨越的步伐。她很幸运，未知光亮的前方不是悬崖，而是一大片繁花遍野的旷野。

尤加收好起八百块，忽然笑了，柏淮怔怔，被吸进带磁的眉眼。

她有时冷脸，有时也很爱笑，但这个笑容不同于以往。像一株向生长的尤加利，绽放出一朵朵花，白色的花蕊姿态舒展，蓬勃而有生命力。

也许他的形容不够贴切，但这些细小的变化很微妙。他看见尤加深藏的另一面，令他欣喜，也令他痴迷。

“打算续租？”尤加和他打趣。

“嗯。”他问，“要重新签合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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