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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华（第2页）

林月初诧异擡眼，却不接过茶杯。

“只愿君心似春色，一年一度一归来。”玉华将茶杯轻轻放置在桌上，同时也轻轻拾起一颗破碎的心。

林月初自然是明白了这“一度归”的目的，也理解了玉华话中之意，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该留下。

可林月初不知道的是，一年一度并不是对于玉华的一年一度，坊里的姑娘数不胜数，每人每年都为这一天争破了头。

自从进入留春坊，姑娘们的盼头便是这一天。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站上金莲台，只有像玉华这样为留春坊提供足够多价值的姑娘才能等到这麽一天。

在这一天里，站上金莲台的姑娘能用自己的方式选择一位公子，二人有彻夜长谈的机会。在这期间，只要这位公子表示看上了姑娘，并愿意交付留春坊一大笔赎身费，那麽姑娘就能离开留春坊，从此随了她选择的公子。

当然，留春坊的目的是盈利不是做慈善，来留春坊的人形形色色，谁也不知道姑娘选择的人到底如何，有些姑娘在这一夜後竟主动放弃离开的机会。就算二人有幸情投意合，拦在大门的还有这一大笔赎身费，有多少人愿意出？又有多少人拿得出？因此真正离开留春坊的人少之又少。

可是，却不是没有。

当林月初知道这一切的时候，玉华正坐在桌前泪流满面，肩膀微颤。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玉华擡起湿润的双眸，轻声问林月初。

看着面前的玉华哭得梨花带雨，林月初着实有些不忍心。可他现在对留春楼的规矩还一知半解，所知皆出自他人之口。

至于眼前人，林月初沉默着看着玉华，对他来说，玉华只是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陌生人。

玉华看出来林月初的犹豫，也不顾及形象，双手急匆匆拉扯住林月初的衣袖，双眸噙着泪，极力挽留林月初。

“玉华姑娘，我很心疼你的遭遇。”林月初几近残忍地别过脸，“但是，我只是普通人一个，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林月初本以为玉华会因自己选错了人而懊悔难过，不曾想玉华听此言却如释重负般朝他莞尔一笑。

“只要恩人你愿意即可，我玉华这麽些年还是有些本事的。”

自己出钱赎自己，听起来实在荒谬，林月初甚至觉得今晚的经历实在过于虚幻。

“恩公……恩公……”玉华轻轻地，急切地呼唤着林月初，“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多想离开这牢笼，这怕是我最後的机会了。”

“牢笼”一词触动了林月初，他也曾有过一段难以言喻的日子，自然能体会那种久居樊笼的感受。林月初凝视着泪眼朦胧的玉华，其哀恸之情全然不似作假。

只是借自己一臂之力，有何不可？林月初思索着。

“只是带你出去？你确定？”

一听有希望，玉华连忙点头，“是的，恩公，玉华绝不会拖累你。”

“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或许是怕林月初後悔，玉华又急忙添了句。

玉华如此卑微恳求只为逃离此地，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在此地过的究竟是怎样痛苦难熬的日子。林月初不知道玉华为何踏入留春坊，但他现在知道，只要踏入留春坊，就已经被剥夺了做人的权利，连离开都只能成为他人的附属品，这简直是极大的屈辱。

知晓林月初已经下定决心助她离开，这对玉华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明天，不，现在，就现在，我们去换回我的卖身契！”玉华喜不自胜，倏地起身，素白长裙随之轻扬，急匆匆的，她拉着林月初便往外走。只是在堪堪踏出门前，玉华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回头朝林月初腼腆一笑。

“恩公请稍等。”

刚刚失了仪态，眼泪早就将妆容融去，玉华不得不重新搽脂抹粉後才带着林月初去见管事。

林月初又一次见到那朵鬓边牡丹，此刻，它依旧安安静静别在女人发间，半夜过去，依旧没有凋萎之意。

鹅黄的灯光下，女人一张苍白的脸微微有些暖色。林月初心里忐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女人一言一行——他担心玉华的离开怕是没那麽顺利。

不过，事实却与想法截然相反，在玉华拿出足够的赎金，林月初表明愿意带走玉华後，女人十分洒脱地挥手。取得那张轻如蝉翼又重如泰山的卖身契，身边的随从随即将林月初和玉华请离。

林月初带着玉华下楼时，楼下看客还未散尽。在衆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中，玉华低垂着头默默随同林月初离开留春坊。

没有多馀的一句话，甚至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原来踏出留春坊不过如此。坊外凉风习习，大街上也早已寂静。夜风拂面，林月初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现在已是子时，林月初并没有在留春坊内看到江暮生和叶鹿灵的身影，事情办妥後，他也该回客栈了。

林月初欲和玉华道别，见玉华得偿所愿，他也算功成身退。

不过，在玉华脸上，喜悦的停留实在短暂，随即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踏出留春坊的大门，她又能去哪呢？大千世界，何处是她的容身之所呢？

她又将目光投向林月初。

“先去我落脚的客栈吧，其他明日再做安排。”顾及此时夜黑风高，林月初无奈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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