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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再次眉眼清隽,温和有礼地出现在她面前,也很难影响到她了。
“到了。”周覆把车开到一间两层高的楼屋前。
程江雪的行李都在後面,身边只剩一个小小的单肩包,她拿上下了车。
这就是她要待上一年的地方?
程江雪驻足车边,朝田埂方向望了望,零星散落的农舍上方,正升起袅袅的炊烟,泥土的腥气,和被日光炙烤过的稻苗香,一齐涌入她的呼吸里。
天空烧得浓烈,远处山峦的轮廓被晕染得模糊了,大片大片的红云像要熔断夜幕。
这是一个风光秀丽的村庄,很有她曾在《诗经》里读到的——“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寂”那份鲜活的时序感。
周覆在原地等,没有出声催促,他的视线钉在她薄而瘦的後背上,眼看黄昏柔和的光线像一片朦胧的薄纱,温柔地包裹住她。
她终于看够了,转身时也没和他做眼神交流,盯着地面:“可以进去了。”
还是没拿正眼看他。
周覆想起前几年在丽江,晨光初染山脊的瞬间里,素白雪坡倏地耀目起来,白得惊心,但一转头,程江雪的视线仍黏在他脸上。
他笑着把她抱到怀里问:“不是吵着要来这儿吗,怎麽又不看?”
她也老实,直言:“你比雪山好看。”
话刚说完,二人便难舍难分地吻到了一起。
周覆低了低头。
事到如今,她不会再有那样平铺直叙的眼神给他了。
“周委员来了,今天要吃点什麽菜?”饭店的老板娘迎出来,看上去和周覆很熟络,热情地介绍说,“有新摘的茄子,是我婆婆自己种的,没打一点农药,炒两个给你尝尝?”
周覆说:“我无所谓,看远道而来的客人吃什麽。”
“这位是您的客人?好水灵文静的小姑娘。”老板娘凑近了两步,用夹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
周覆一只手插在兜里,含笑说:“程老师是来支教的,算全镇的客人吧。”
老板娘很有眼色,大声噢了句,兴高采烈地说:“来支教?我儿子也在读初中,那这顿我请程老师吃,感谢您大老远来我们这里!”
“不用,我代表大家请就可以了。”周覆摆了下手。
兴许聊天的氛围太轻松,程江雪又一直敛眉不语,乖巧地站在他的身边,让周覆生出荒诞的时空错位。
仿佛这几年的嫌隙不复存在,他们还在校门口的小饭馆里,程江雪还是那个爱黏他,被他惯得很爱使小性子,但却不怎麽喜欢吃饭,总要想法子弄她多吃几口的小女友。
他随口指了下摆满蔬菜的货架:“这里的菜都挺新鲜的,老板娘的丈夫手艺很好,我们镇里的同事也常来。般般,看你要吃点什麽。”
周覆叫她般般的时候,语气是冲也冲不淡的熟稔与温柔,声线舒缓动听。
她愣了下,无声地擡起头,注视着他。
又是这个眼神。
瞳孔微微地张大,却不掺杂任何的感情,好似拂过天边的云烟。
连愠怒都没有,目光中就只有一道阒黑的平静。
仿佛对着他,她连一样起伏的情绪都不再拿得出来。
到这一刻,周覆才愿意相信,程江雪是真的不爱他了。
是啊,他忘了。
三年前,她就已经毫不留恋地退出了他的人生。
像关灯一样,“啪”的一声,利落地走了。
还是个女学生的程江雪不够圆滑,会在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时,小声却执拗地和教授理论,甚至怕自己乖得太久,会怯场,连夜写好一二三四点揣在身上。
她也不够世故,明明做的事情最多,但在学生会还是吃不开,功劳全被比她会做人的抢了。
但她一定足够勇敢干脆,明知道鲁莽地拔剑会输,仍然不肯违背青涩的赤忱。
她身上有孩童般的执着与天真。
不论经过谁的视野,人们都会喜欢上她。
岁月好像什麽也没带走,人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唯一的分别是,她已经不肯再看他了。
後厨的一缕油烟味飘过来,被周覆吸进肺里,化开成无数根细小的芒刺,扎得他心口深处倏地一痛。
分别时来不及拔出的弯鈎,经年累月的,它和自己的血肉粘连在了一起,冷不防地就扯动一下。
两秒後,程江雪警惕且陌生地告诫他,声音很轻:“麻烦叫我程江雪,或者程老师,般般是小名,归家里人叫的。”
“不好意思,一下子忘了。”周覆擡了擡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有点为难的表情,“不过,你不用这麽如临大敌的吧?只是个称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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