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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一天晚上,祖父说要给我接一个响气,特意去街上的寺庙拜了菩萨,还买了好多香回来。到了傍晚,我和祖父还去了母亲那里,给她送了一些纸钱。
夜晚很安静,除了蝉鸣,就只有火烧黄纸的声音。
爷爷边烧边说:“姑娘,小叶要出远门读书了。你可要保佑他一切都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这是爷爷对我即将奔赴远门的不舍。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倍感震惊。
“你也要保佑小落啊。那孩子一个人在外,我舍不得他,你得保佑他一切都好,求求你了……”
突然一阵冷风毫无征兆地朝我们吹来,卷起灰烬,纸钱随着细烟不断地迎风而上。我沉浸在这份压抑中一直低着头,直到听见一阵哭泣声,才连忙擡起头将目光转向右边,只见爷爷的脸色从未如此的惨白,神情从未如此的痛苦。
我不禁有些担心:“爷爷,您还好吗?”
听到我传来的关心,爷爷才慌乱地用手擦拭了眼角的泪水,随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什麽,年纪大了,一想到你们这些小娃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就忍不住伤心起来了。”
“我可以不去上学的,如果您想,我可以留在家里陪您的。”
但爷爷却因为我的这番话而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有些慌乱地说:“你怎麽可以讲这话,要是让小落听到了,他一定会伤心的。”
又是兄长,为什麽兄长一定要供我去读书。明明让我早些去工作,他就可以不这麽辛苦。爷爷也就不需要每天起早贪黑地往返于家和鱼塘。明明哥哥可以不管我,自己去读书。可是为什麽非得将这个机会让给我。我突然觉得这份期望快要压得我喘不过气。
“为什麽您和哥哥都一定要让我去读书?明明我早点出来工作你们就不需要这麽辛苦。读书也是为了赚钱,我现在工作就能有收入。为什麽只有我非得去读这个大学不可?”
我丢下这些完全是出于义气而说出来的话,没等爷爷开口,就带着一身狼狈落荒而逃。
过了好一会儿,爷爷才回到家。他打开房门,轻轻地叫了声我的名字。
“小叶睡着了吗?”
“没有,爷爷一直没回来,我不放心。”
“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接到鱼塘老板的电话,他说今天半夜得去收笼。我收完之後,回来得不会早,你不要等我,你先睡。养好精神,不然的话明天坐长途会吃不消的。”
我轻声答应後,爷爷就关上了门。之後便再一次地陷入一片寂静中。
不知为何,我突然哭了起来。此前,祖父从未在我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我也从未见过他掩面而泣的样子。不论是兄长在16岁那年独自一人背井离乡的时候,还是我16岁那年独自一人去城里读高中的时候。哪怕是他下定决心将种了几十年的地给丢掉的时候,祖父都从未表现出如此的脆弱和悲伤。
其实我对母亲的记忆仍停留在还是襁褓之时,说到底我是由祖父和兄长一手拉扯大的。自开始记事起,祖父在我心中的形象也未曾有过变化。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个慈爱且倔强的小老头,尽管有时候会发些性子。
但时间久了,兄长也已经担起一家之主的重任,祖父也自觉地把所有事情的决定权都毫无保留地转交给他引以为傲的大外孙。我本以为随着自然年龄的增长,祖父逐渐衰老的身影终会被兄长逐渐成长的背影给完全掩盖。但此刻,我才明白,或者真正感知到兄长在那天早上神情黯淡的原因。兄长早已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爷爷也早已看穿一切但却从未表露出分毫。而我却还自以为是地说些只会伤人心的话。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而如今,这长养我十几年的屋子,也只剩下祖父一人。之後爷爷也只会更加凄寂地生活。
在之前,我总觉得钱的作用无非是满足最基本的吃穿住行就足矣,如果想要追求更好的物质享受那另当别论。我从不觉得赚多少钱有什麽用。但我现在才突然明白,没有钱是多麽可怕。就好比让我在地狱里生活。如果我现在有钱的话,祖父也就不需要在半夜还要跑到鱼池那收网,忍受着酷暑和蚊虫的叮咬。如果我现在有钱的话,兄长也就不再需要为我的学杂费和生活费而奔波周转,忍受着严寒和寂寞的侵袭。
我知道,祖父和兄长都在为了维持这个家而拼命地活着,而他们宁可吃再多的苦也从不抱怨的原因,真是因为有我的存在啊!
我一直认为是我的出现,才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辛苦。而他们对我的期许,则成了束缚我隐形的枷锁。
但我错了,我完全想错了,大错特错了!
尽管这麽说会让人觉得我在自夸,但正是因为有我的出现,才给了祖父和兄长继续前进的希望。
想到这里,过去的记忆被某种不可言说的羞愧感所裹挟,我为之前曾向兄长顶嘴以示自己不是小孩的样子而感到羞愧。此时的我内心百感交集,但现在我已不再迷茫。我会带着祖父的期盼和兄长的遗憾继续活下去。我必须打赢这场斗争。
战斗,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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