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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1页）

第十八章

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既然幸福已经悄然离去，那麽我便要主动去寻找。就如同繁叶必须依靠枝条才能生存一样，我现在也只有依靠兄长才能活下去。鲁迅先生为了救助深陷于苦难中的民衆而下定决心弃医从文，一生致力于解放新思想的运动中，自始至终。我的决心同样也不亚于这份坚定。

为什麽“顺从”是好的，“反抗”就是坏的？我觉得两者没有什麽区别，不都是实施者为了追寻更加幸福的人生吗？但世人却往往认为顺从的人会活得更轻松，而反抗的人会遭遇各种不测。这令我难以理解。

自当时反抗对兄长的顺从，去村委做了兼职，原来从那刻起，我就已经尝到了反抗的美味，至今仍历久弥新。因此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亲自去一趟哥哥工作的地方。尽管他似乎并不想让我看到他工作的样子，但我拿了奖学金，想要请他吃顿饭，我觉得我这麽做并没有错。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还想和他在附近散散步，享受只属于我们的时间。

心中有了期许，脚下的路走起来都会感到轻巧的些。临近暑期前的一个周末我买了些水果去拜访了舅舅，询问了兄长目前的住处和工作的地方。但舅舅却支支吾吾地告诉我他其实也不知道兄长具体住在哪里，只在偶然间听到他好像在一间外国人开的居酒屋里工作，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但一想到兄长天生就是不喜欢让别人操心的人，也就不以为然。向舅舅寻了地址後，便独自一人找了过去。

搭乘一号线坐到第五站，再走到另一站点乘坐七号线坐到第十三站。下车後走上十分钟，就能看到那间开在稍有些偏僻地方的居酒屋。

这是一个多云的日子，天空泛着灰，似乎在强忍着眼泪，雨随时都会落下。我轻轻地推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找到兄长的身影，只看见一位略带些严肃的叔叔。他看到我，用不太熟悉的中文和我说了句：“你早哪位？”

也许是有些紧张，但又像是胸有成竹，以至于说了一句令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的话：“你好，我的兄长在这里工作，请问他是不是还没有来？”

大叔像有些疑惑，但疑虑很快就从眉眼间消散。“你似说小落吗？”

大叔的话又一次点燃了我的希望，“对，他是我的兄长，请问他什麽时候来工作。”

“哦，原来你就似他的弟弟啊，之前我就常常从他那里听到，说自己有一位很了不起的兄弟，考在这里的医学院，还拿了很多奖学金。”

听到兄长在旁人面前如此引我为傲，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份自豪感。“那他什麽时候来工作，我想见见他。”

“估计要到很晚，我们这里似专供上夜班的白领和工人吃饭的地方，他一般是九点左右过来，你要不要先在这等一等？”

我下意识道："那我就先在附近转转，到了晚上再过来。”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欣喜，在一瞬间占据我这颗炽热的内心。也许没办法和兄长一起散步聊天，但仅仅是见上他一面就足够了。

于是我怀着这份忐忑一直等到夜晚的降临，带着这份复杂的心情又一次走进了那间屋子，心想就算被兄长责备也无所谓，尽管我只做过一次反抗的事，但我却发现，原来反抗早已在不觉中成为我的一部分。

一打开门就看见兄长那高挑的身姿，一身黑色的工作服包裹全身，他正背对着我调节自己的帽子，直到我轻声叫道：“哥，我来了。”

兄长听到我的呼喊立即转过身来，眼中带有惊讶，但眼角却泛起泪光。“小叶你怎麽来了，天都黑了，不回学校不用紧吗？”

我大步走到兄长面前，忍住想要一把将他抱起的冲动，回答道：“马上快放假了，这几天管得不严，晚些回去也没关系。”

“那你吃饭了吗？店长他现在不在，要不要我先弄些吃的给你？”

尽管我很想，但不能让这宝贵的时间被这毫不重要的事情给浪费，于是便摇头拒绝了兄长的关心。“兄长你每天都这麽晚来这里吗？你是怎麽来的，没有人陪你一起吗？你下班那麽晚回家不安全，自己一个人没有好好吃饭了？”

兄长看到我如祖父般操心的样子，竟不自觉地大笑了起来，“你放心好了小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一样，在学校要注意劳逸结合，差钱了要和我讲，不要让自己累到。”

就在我将想要开口告诉兄长，我拿到了奖学金，想要请他吃饭，但话到嘴边，却被一阵凄凉感擒住。之後发生的事情将原本想说的话永远扼杀在我的心里。

一位身穿西装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兄长看到他後，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

“哟，小宝贝在和谁聊天呢，笑得这麽开心，什麽时候能在我面前也开怀大笑，我来了兴致还会多给你些钱。”

我听到这带有挑逗和近似于侮辱的话，直接握紧拳头朝他脸上打去。

那个看年龄估摸在三十上下的男人被我打坐在地上，兄长似乎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抓住了我。

被打在地上的男人气愤地说道：“你这臭小子是谁？”

我同样也很气愤：“你必须得向我哥道歉，不然我还会接着动手。”

“我和他道歉？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他的弟弟啊。我真是瞎了眼。我和你讲清楚，你们家那个已经没气的人，是我出钱给他治病的。如果不是我，说不定连三天都撑不过。”

此刻怒火已占据了我身体的全部，理智早已不复存在。

兄长立马从背後抱紧我，似乎是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极度渴望将冷静通过这副瘦削的身躯传递给我。

“遇见你们这对兄弟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白糟蹋了我的钱。”

说完便落荒而去。

此刻我的後背早已被汗水和兄长的泪水所浸透，但我仍未恢复清醒，而是双手紧紧抓住兄长的肩膀，反问道：“刚才他说的话是什麽意思？为什麽爷爷治病的钱是他给的，他到底是谁？兄长是不是在背地里做些什麽不正经的事情。你说，你说啊！”

突然间兄长停止了哭泣，一阵耳光从他右手传来，我的思绪在此刻才重新得以恢复。

兄长全身都在抽搐着，像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小叶，哥哥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任凭後悔侵袭我的全身。

“你回去吧，以後也别再来了。”

我依旧没有回答。

我应该说些什麽，或做些什麽的。但我什麽都没做，只是默默地接受着这份现实，流下带着悔恨苦涩的眼泪，逃离了这里。

如果要用语言来表达此刻，那麽此刻的我就像迷失在黑夜里的孩子那样，渴望有人前来牵起我的手原谅我的莽撞，而後带我回家。

但我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自祖父离开我们後，我就应该明白，这世上我就只剩下兄长可以依靠了。但我却自作主张地搞砸了这一切，让本就凄寂的我们，又再一次变得破碎不堪。

眼前的悲伤非同寻常，我独自一人在城里读书时尽管很思念爷爷和兄长，但一想到有着他们的牵挂我就会重新恢复活力，那一刻我是幸福的；爷爷生病离世时尽管痛苦到快要窒息，但却有兄长一直与我分担这份离别，那一刻我同样很幸福；但现在，给予我幸福的人却被我一次次地践踏，怎麽可能会没有关系呢？一想到，往後的日子里，我只能活在这份悔恨和绝望的心境里，幸福还会毫不吝啬地降临在我的身上吗？

往後的日子就只剩下了回忆，罗切斯特先生还有简小姐的陪伴，而我只能与悔恨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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