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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管:“是奴婢自大了,陛下恕罪。昨夜丶昨夜……却不知是哪位贵人承了雨露?”
这话,他元宵节的时候就想问了,当时揣摩圣意——恐怕是提防皇後赵氏,是以一直憋着。
有大太监带头问,其馀宫人纷纷跪地祝贺,异口同声地说一些惯用的吉祥话。
什麽喜觅佳人,什麽子嗣绵延。
句句踩在傅润紧绷的神经上。
他又臊又恼,按捏指尖,面无表情地说:“孤只皇後一个。这样的胡话,今後不可再讲。”
衆人唯唯称是。
老太监都叹息圣人竟真有了“惧内”的毛病,年轻的宫娥则敬畏皇帝的痴情和多情。
周总管和王长全对视一眼,摇摇头。
非是他们这些奴婢不用心于主子的子嗣,实是陛下牢牢把控着整座禁宫,不说诏大臣入宫商议政事,就是内朝後宫的琐事,也防着他们,将十二监的职责分得细致又彼此交叉。
太祖皇帝忌讳宦官,曾立规矩不许太监奴婢识字;仁宗仁厚,体谅宫人,稍稍放开限制;先帝爷文宗好风雅,甚至亲自指点太监作诗写赋……
到陛下这里,规矩却又收紧了,严禁底下人偷读经史和邸报。
他们……唉,不见外戚如姚大人丶如赵将军都俯首称臣,识几个字而已,岂敢擅权造次。
*
晚些时候,傅润站着喝了药,见赵彗之还未回来,蹙眉沉吟一番,“今日赵府有什麽事麽?”
说是回家告诉忧思成疾的母亲二哥平安活着的消息,难道被赵坼逮住了一顿好打?
哼,活该。
傅润嘴角上翘,凭记忆吩咐宫娥取书架上的《李长吉歌诗》,眼底却是未察觉的担忧。
王长全:“回陛下。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七十六初度,今日摆宴八桌,将军恐怕是去吃酒了。”
定国公府。
数年前因傅璨和李轩昂的陷害丶失足落水而死的纨绔伴读的面孔浮上心头。
他这个皇帝,当得坦荡,却也欠了许多不能偿还干净的人情债。
傅润拿过诗集,随意翻了两页,提朱笔在前天写的一则读书札记上改了几字,道:
“将宫道上的雪扫一扫,孤出宫去瞧瞧热闹。唔丶把孤私库里的两株玉珊瑚拿来。”
……
外头爆竹烟花撒铜钱的声音闹哄哄响了一大阵。
定国公府的丫鬟们打扮得富贵娇艳,手捧各房亲戚的贺礼进来为老太太祝寿。
一时厅堂内金灿耀眼,福如东海丶寿比南山的话说得人人嘴皮子发麻方止。
赵坼坐在右下首,他确实抓着儿子赵彗之来吃酒了——教训的事嘛,下次一定。
唉,想想都可惜!绑树上的麻绳丶腰粗的马鞭丶金疮药都备下了,临时挨夫人好一阵呛白。
要不就在定国公府的後山把这倒霉孩子狠狠揍一顿?
岳母也是娘,既是自家人的地盘,老子打儿子,也不算忒丢人。
赵彗之心有所感,皱眉,频频回头问下人时辰。他衣襟上残留着雪渍,并不怎麽动筷。
他是带密信回京的,落在其馀人眼里,身份便相当可疑,是以无人敢问他西北大营的事。
老太太席间悄悄打量了好些回赵彗之,忽然听管家附耳说陛下到访,“哎呀,快扶我去更衣。”
消息说得迟了。
但闻外头有太监叫喝声,风动香随,来人用折扇挑起毡帘,鼻尖冻得通红,凤眸明熠如星。
他生得太好,又披了正红色的斗篷,腰间玉佩宝珠琳琅玎珰,像是捎了一轮光灿的朝日进屋。
一时间定国公府的家眷亲戚们都不敢动,暗叹世上竟真有如此完人——偏还是掌权的皇帝!
傅润环顾低眉停箸的衆人,淡淡瞥了一眼坐在赵坼手边的赵彗之,再朝上首的寿星笑道:
“雪後初晴,孤临时起意出宫散心,夫人(一品命妇之称)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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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注》】十一月十五日晚,帝幸定国公府,因常夫人寿,赐玉珊瑚两株丶金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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