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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醉皱眉,继续问:“你现在所任何职?”
“在翰林院当编撰,目前在整理古书。”
“那你来哈刺做甚?我算算,你这当官不足半年就跑到这麽远,小心落人口舌。”
“来这送五公主出嫁。”
“你一个修撰,是如何进送亲队伍里的?”颜醉感到离谱。
“徐丞相帮我安排的,说是让我出来看看眼界,以後熟练事务就没时间出来了。”
颜醉气笑了,“人面兽心,肚子里一堆坏水,让老夫猜猜,你在回去的路上肯定遇到困难了吧。”
“嗯,路上有一群自称是土匪的家夥,但他们实际上是朝我来的。”
“那八成就是徐或雍干得好事了。”
“无妨,正好我还有些事想问您,干脆将就将就。”
很好,说了这麽久,又扯回来了,老人家叹了一口气,“徐或雍这人说来话长,你先把你想问的问完,我再讲给你听。”颜醉。慢悠悠地拿起茶杯,不得不说,这後生泡的茶是真的好喝,这已经是第二杯了。
“那前辈可还记得当年的翰林事件?”
“啪”,茶杯落在桌上,茶水也尽数洒出,沿着桌沿急速滴下。
可惜了一杯香茗。
颜醉怔了好久,久到祝识归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释然一笑:“好小子,一上来就问个大的。”他下垂的眼皮闭上,叫人看不见他的眼睛。
额角不时颤动,似在回忆什麽惊心动魄的往事。
期间,祝识归和裴初昼一起收拾了茶桌。
“徐或雍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名声鹊起,一路高升,坐上丞相之位的。”颜醉没管他们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说:“十七年前,徐或雍只是一个地方小官,具体在哪儿,我不甚了解。”
“当时有一种奇药,听说能让那些在读书上没有天资的学子突然开窍,考取功名。”
“几乎在一夜之间,这种名为‘翰林’的药让无数学子趋之若鹜,供不应求。药更是卖到了天价,一开始只要几文钱,後来要几两银子,最後有人把房子都变卖了,还买不到。那些买到了的,无一不自称能出口成章,吟诗作赋,而且,竟真的有人金榜题名。”
“所有人都疯了,当时先帝因为常年的征战积劳成疾,很少出面,早就让备受器重的大皇子安绥持政,尽管他深得民心,无奈他的治理收效甚微,这种药很快就泛滥到了宁阳周边的城池,又过了几月,人们惊恐地发现那些吃了翰林药的不是口吐白沫就是神神叨叨,很快就死了。那些周围平常跟他们走的近的也有这般症状。没钱吃得少的,就只是昏迷不醒,没有太严重的传染。”
“朝廷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救济难民,太医和民间大夫全都凑到一起讨论病情。就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徐或雍突然带着一瓶药献给朝廷。经衆大夫检验,无毒无害,他们试着用到一个重病患者身上,发现没过几日就痊愈了,衆人大喜,疫病这才得到控制。”
颜醉抿了一口茶,叹气:“徐或雍自称是遇到了隐世高人,可依我之见,呵……”他虽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了。
“之後,当时还是大理寺卿的文倚贤就奉先帝之命将此案彻查到底,因为当时坊里民间都在传这件事的背後主谋是大皇子,为了上位故意制造这起事件,然後再把它解决得漂漂亮亮,好为自己铺路,结果不小心玩脱了才酿此大祸。”
“先帝本就多疑,但说到底还是比较信任大皇子安绥,连面壁思过都未曾罚,可没过多久,文倚贤就找到了主谋就是安绥的铁证——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翰林药的药方还有一些未处理的药渣。”
“此时先帝病重,朝中竟没有一人为安绥说话,起初大皇子一直不承认是自己所为,後来经过一番严刑拷打才肯承认。未等他交出同夥是谁……他便自尽了,而带来解药的徐或雍因此平步青云,轻松干到了丞相的位置。帝位也给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皇子中较为优异的那个,也就是当今的陛下。”
“安绥的定王府中的所有人不是被流放,被卖到青楼里,就是就地处决。由于牵连甚广,太过悲惨,当今的皇上继位後,便命史官只能在史书上留下寥寥几笔,诸如:‘永新二十六年发生翰林事件,于两年後得以解决’之类的。”
“当时我还在哈刺,毕竟我是一个外交使臣,被派过来交流文化,结果临时委任去担任雁州疫病的主官,因为那里离哈刺比较近,而疫病最开始爆发的地方是在江州凉州那边,所以翰林事件老夫只知道个大概,细节方面是一点都不清楚。”
“但我就是觉得徐老贼有问题,因为之後他向先帝上谏,说我年事已高,身体抱恙,加上治疫有功,理应回家享福,就把我的官职给革了。”
“呵,幸好老夫足够谨慎,没有回乡,而是转头来了这里,听说我的家乡那边在我离开那会儿经常遭遇‘土匪’丶‘小偷’。幸好没什麽损失。”
“现在,我估计是他觉得我应该在哪个地方悄悄死去了,没再在我身上费心。”
“可能这就是命吧,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年轻人,你现在风头正盛,保不齐他又会在某一天对你下死手,你经历的是第一次,但绝对不是最後一次。”
“你们两个能找到老夫也算是本事,既然你们不会相信徐或雍的成名经历,那就希望你们能一直擦亮眼睛吧。”
“好了,说了这麽多,我也乏了,还请二位先回去罢,颜某就不送了。”
说完,他就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也没管那两个人到底走没走。
祝识归在颜醉刚起身离开时便轻皱着眉头,直到现在都没松下来。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他将空了的茶具整理好,拉着裴初昼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成荫的大树洒下了斑驳的阳光,直到走出屋外,祝识归才惊觉屋子的凉和冷。
“你听出来了吗?”祝识归松开他的衣袖,语气平淡。
“嗯。”裴初昼还在琢磨刚刚被拉着走的感觉,闻言也正色起来。
“他在撒谎。”两人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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