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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化验单从医院里出来,之璐在附近的十字路口前停住了脚步。有人踩着斑马线穿过马路,有人跟她一样,驻足停在路口,表情不明。三月中午的天气,已经有点热了,阳光绒毛般灼人,树木绿得初有规模,来往行人终不复冬天的臃肿。
她茫然的看着绿灯亮起,半晌后紧一紧挎包,几步小跑追上了其余路人,来到对街。远处的公车站人来人往,她心怯,随即想起附近的有个地铁站,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离开。
就是回头的一霎那,她看到了叶仲锷的车子正停在不远处的省电视台门口,那里并不是停车的地方,可见他更有可能去电视台里办事。想要不认得他的车子实在有些困难,何况车牌号实在是再熟没有的。车窗紧闭,车身线条简洁流畅,幽幽的闪着铬色光芒,车子太好,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跟你没有关系了。她如是安慰自己,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几秒钟后她看到叶仲锷和一群人从电视台大门出来,之璐的双腿硬生生的就僵硬在路上。她识其中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名叫戴柳,因为曾经做过好几年的新闻主播的关系,气质相当出众。她跟叶仲锷并肩而行,低声交谈,其余人围在他们身边。从两人的动作来看,应该是很熟识的。尽管以前就知道叶仲锷跟她还有联系,不过亲眼看到,带来的刺激还是非同一般。
认识叶仲锷后不久,之璐第一次听说了戴柳。那个时候戴柳做主播做得风生水起,同时也跟叶仲锷走得很近。任何一个社会的背面都是暗流汹涌,各种势力此消彼长,年轻漂亮的女子能在强手如林的省电视台立足,稳稳坐着第一新闻女主播的位子,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而戴柳的后台,就是叶仲锷。
那时她并不在乎叶仲锷跟谁交往,跟她半点没关系。再说,事情摆在眼前,她不会真的蠢到那个地步,以为在她出现之前,叶仲锷没有跟别的女人交往过。
唯一确定的,是叶仲锷一直在帮戴柳。去年这个时候她犯了错误,受到了上级严厉的批评,人人以为她会一蹶不振的时候,她转入了幕后,现在是电视台新闻中心的副主任,依然风光无限。在谣言中,这个“东山再起”的故事里,总是有叶仲锷的身影出现。之璐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正确,她从来没问过他。不论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她一直试图跟他和叶家划清关系,不让他们影响她的生活,她很少过问他的事,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收入是多少。
别的说法就更有趣了。之璐也是新闻记者,各类消息也都有所耳闻,关于戴柳的各类小道消息一直都没有中断,而所有的流言公认一个观点,戴柳之所以没有结婚,就是在等叶仲锷。
跟叶仲锷结婚后,之璐曾经在几次大型的颁奖活动中见到过戴柳,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但仿佛是给那些流言蜚语作注释似的,戴柳看她的目光绝对不能称得上友善。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接触,是前不久她去电视台面试,推开门,她赫然发现面试的领导就是戴柳。之璐觉得相当尴尬,还是硬着头皮坐下来。
仿佛正常的面试那样,戴柳问她一些基本的问题,她也作了相应的回答。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戴柳漫不经心的拿着她的简历哗哗的翻动,片刻后愉快的笑了,缓缓开口,说,钟大记者,你不用费劲了,我让你来面试,只是想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电视台不会要你,别的新闻单位也都不肯要你,道理你还不明白?没了叶仲锷,你什么都不是了。
醍醐灌顶。
所有的自尊自信一霎那被踏成碎片,之璐双手抽筋,扶着桌子站起来,伸出手说“请把我的简历还给我”;戴柳手一松,雪白的纸片从文件夹里飞出来,掉在了地上;之璐在她面前弯下腰,一张一张的收拢,然后离开。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戴柳,而且还跟叶仲锷那么亲密。戴柳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一步三回头的返回了电视台。倒真是深情款款。
在这个念头出现和消灭的时间内,叶仲锷侧过了头,目光随意的在空中一扫,最后在之璐所在的方向停了下来。之璐眉头一紧,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吃惊,远远的跟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那几位同样西装革履的男士略一颔首,朝她走了过来。
原以为离婚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见到他,这次重逢,实在有点出乎意料。之璐静静站在原地,垂下目光片刻,抬眸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叫她的名字:“之璐。”
“你好。”她客气的回答。
叶仲锷穿着一套杰尼亚的深色西装,系着条纹的领带,布料质地很好,纹路细腻独特;西装里是件浩白色的衬衣,手腕的袖口稍稍露出来一点,怎么看都气度不凡。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衣服衬托人,一种呢,根本不需要服装的点缀,什么都能穿的好看。他毫无疑问是后者。
以前之璐很少关心他穿什么,也不知道他衣服的牌子是什么,他的衣服从来都是送到专门的店里干洗。离婚前,她收拾他的衣物,才发现他原来那么挑剔,衣服基本上只限于两三个牌子。而她则跟他完全相反,有必要有空闲的时候她会刻意的打扮一下,但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简单收拾一下,做到整洁就出门。他们跟别的家庭截然相反。他们的朋友开玩笑时就说,不知道叶仲锷怎么忍下来的。
“吃饭了没有?”顿一顿后叶仲锷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她回答:“吃过了。打算回单位。”
“我送你。”
之璐知道他忙,摇摇头:“不麻烦你了,地铁就在附近。”
叶仲锷看一眼她,说:“顺路。”
昨天晚上她照料没有睡好,吃了好几片安眠药才勉强的睡了一会,梦中依稀有脚步声在头顶上踩来踩去;今天早上若不是杨里叫她,她几乎连床都起不来。累得不想走路,更重要的是心里有个地方作怪,于是她点头:“哦,那谢谢你了。”
他拉开车门请她上车,礼貌得让人想赞美。之璐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怎么说两人也同床共枕了两三年,现在怎么客气成这样了?他没有问她在哪里上班,她也没说,可上车后他跟司机说“去东南出版社一趟”,之璐心下一动,看来他是早知道自己的新工作了。
他们坐在后座,后排的位子依然舒适,还是跟以往一样松软,有着淡淡的皮革香味。这么些天,之璐大脑第一次主动萌生出了睡意,忍不住想打盹,不知怎么的,却又不敢。理论上说,她什么样子他都见过并且了解,也不应该再有什么不好意思。可离婚两个字的存在,犹如王母的玉簪,硬生生的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条比银河还要宽阔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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