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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出去买了酒铺里最贵的一壶酒,在夜色初临时去了南院。
院中空无一人,厢房也大门紧闭。
他往门缝里瞧,不确定里头有没有人。
他轻轻敲门,无人回应。
伍先生不在?
他有些失望地离开,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看那片墙壁,月色下还是白得发亮。
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寻不到伍先生的踪迹,有那么一两回,他仿佛听见房门紧闭的屋子里有几声轻微的咳嗽,可敲门却始终无人应答。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胡乱拍门,只得失望而归。
又过了几日,方丈来找他,说已在洛阳为他专门备下了居所,以后无须寄宿寺庙,接亲朋过来居住也方便些。
他自是感恩不已。
回去收拾行李时,他又看见了那壶没机会送出去的好酒。
左思右想,他又带着酒去了南院。
伍先生终于出现了,还是躺在竹椅上,悠悠闲闲地扇着蒲扇,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先生您可算回来了!”他欣喜道,“这几日您是不在寺中吗?”
“皇甫公子有事?”伍先生只淡淡问道。
他赶紧把酒递上去:“老板说这是顶好的酒,我买来请先生尝尝!”
伍先生放下蒲扇,慢吞吞地起身,接过酒壶,照例是拔开盖子闻了闻。
“老板说这是好几十年的佳酿,里头还加了好些珍贵的……”
他话没说完,伍先生便摇摇头:“酒中有人参。”
“啊?”他一时间没明白,“人参?老板好像说过这酒里的确有……”
话没说完,一壶好酒便被伍先生全倒在了地上,浓郁的酒香从微烫的地面上迅速飘荡开来。
“先生这是……”他诧异得很,倒不是心疼买酒的银两。
“酒这个东西,我讲究一个纯字。”伍先生笑笑,“五谷之外的东西,乱七八糟往里加,再取个花哨的名字,便成了稀罕物一般,着实讨厌。我不喜,也不喝。”
原来竟是人参惹的祸?他还以为只有好酒才能加这些珍贵的材料,原来竟是弄巧成拙了。
“实在抱歉,晚辈不知先生的讲究,还请先生莫要介怀!”他赶紧道歉,“以后晚辈绝对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伍先生摆摆手:“也不是什么错。不合我口味罢了。不过也多谢你一番心意。”说罢,他扔掉酒壶,摇着蒲扇往厢房而去,“乏了,就不陪皇甫公子赏月了。”
“先生好好歇息!”他忙拱手相送。
房门“砰”一声关上,他深吸了口气,将酒壶拾起带出了南院,生怕壶里的余味再惹到伍先生不悦。
他回到房中,将酒壶放到桌上,自己也趴在桌上,同情地看着它,自言自语道:“不喜欢就倒掉,真是可惜呢。”
今夜没有月色,连风也没有,甘霖寺里只得几处稀疏沉闷的灯火。
第二天,庙里的人说伍先生走了,大约也只有他这般的人物才有如此自由与特权,连皇上派下的差事,也能任意拖延,且还无人敢去追究。
他得知之后,只觉分外遗憾,竟连伍先生一幅真迹都还来不及求得。
罢了,或许今后还有相见的机会吧。
他搬出了甘霖寺,在洛阳城西的一处宅子里安顿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过得异常充实,三天两头便有人邀约,他又不好拒绝,只得在大大小小的聚会里来去,其实他搬家的第二天就想回去见阿敏了,只是方丈对他说,这几个月内先不要忙着离开,待另一半壁画完成后,皇上会派人来查看壁画,若有何不满之处,他好立刻过来修改。只是方丈说着说着就叹起气来,皇上给了半年时间,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不知伍先生几时能完成,现如今连人都不见了,愁死人呐。他听了,还安慰了方丈几句,说伍先生这样的高人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必太过担心,反正还有时间,他一定能如期完成的。
他一直对自己的偶像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之后,他越发习惯在洛阳的生活,除了画画与聚会之外,他跑遍了洛阳大大小小的首饰铺,只为寻一只心仪的镯子。
他承诺给自己和阿敏的生活,是一定要实现的。
一天下午,一位相熟的画师给他送来一份请帖,说七日之后,全国各地书画界的名人齐聚洛阳行一场千花夜宴,这盛宴三年一回,可说是书画界中顶级盛事,要他一定要准时赴约。
他自是答应,顺口问伍先生是否出席,那人笑言伍先生每次都会出席,他若不在,这夜宴便失一半颜色了。
闻言,他很是高兴,心想伍先生当初赠的那瓶酒,终于有机会喝掉了。
夜宴当日,他顺道先去首饰铺落了定,看了许多款式他都不满意,最后干脆自己画了个样式,让他们照着打一只金镯子,首饰铺老板说十日后可取。从铺子里出来,他已经在想这只独一无二的镯子戴在阿敏手上的样子了,好看,真好看!
他带着那壶酒,兴高采烈地穿梭在还不是特别熟悉的大街小巷里,有些兴奋,又有点紧张,好像自己还从未参加过如此盛会,等会儿一定不能失礼。
不过,他好像走错了路,眼前这条狭窄弯曲空无一人的巷子似乎并不通往目的地。
他走了一半,觉得不对,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夕阳已沉,热气未散的暮色渐渐包裹了洛阳城中每个角落,也融化着他的身影……
翌日清晨,路过的人在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年轻清秀的男子,微微睁着眼睛,自心口冒出来的鲜血,在他的白衣上开成一朵朵暗红的花……
空气里除了血的味道,还飘荡着淡淡的酒香,在他身旁,一只酒壶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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