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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礼
又过了两日,天光转晴。
覃淮正坐在窗前,指尖蘸了蘸浓墨,笔锋轻挑,落下方正一字。
窗外寒鸦掠过枝头,雪色映得天地俱白,他却丝毫未受影响,神色平静,心无旁骛。
桌上摆着一卷古籍,纸页微黄,字迹隽秀,是他近几日临摹之物。
誊写,最讲究一笔不茍,气息贯通,他自幼练字,最忌心浮气躁,然此刻,字迹方落至半行,外头便传来匆匆脚步声。
“公子!”
十三掀帘而入,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语气里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公子,太好了,兰姑娘醒过来了!”
覃淮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珠顺着笔尖落下,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浓黑,他敛眸,未曾擡眼,仿佛并未听见这话。
然而指间的力道,终究还是泄露了一瞬心绪。
十三站在一旁,满面兴奋,等着自家公子露出几分波澜。
然而等了片刻,却见覃淮不过淡淡地“嗯”了一声,神色平静如常,仿佛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知道了。”
他说得极是随意,像极了听闻天气放晴一般,毫无起伏。
十三登时怔住,眉头微蹙,心中不解——公子前些日子不是还关心得很吗?怎麽如今兰姑娘醒了,他竟半分不显在意?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覃淮,见他神色淡淡,目光仍旧落在案前的书册上,仿佛丝毫不曾被外界所扰。
十三张了张口,本欲再说什麽,可终究未出口,见自家公子这副模样,他知趣地闭了嘴,抱拳退下。
门帘落下,屋内重归寂静。
直到十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覃淮才缓缓搁下手中毛笔,沉默片刻,方才擡眸看向自己方才誊写的书册。
那一行字原该端正整齐,如今却已乱作一团,墨迹晕染,字迹交错,毫无章法可言。
他盯着那一片狼藉的纸面,目光沉沉,指尖微微收紧,最终却只是擡手,将书册阖上。
-
却说兰沅卿这一头。
屋中炭火温温,轻烟袅袅,烘得四下暖融融的,唯有窗棂之外,寒风呜咽,吹得积雪簌簌坠落。
朱漆木盘上,青琼糕尚带着腾腾热气,嫩绿如春草,散着一股淡淡的艾草清香,旁边放着一小碟红糖,色泽深沉,糖浆黏稠,衬得糕点越发可口。
李老爷亲手捏了一块,蘸了糖,温声哄道:“沅沅,来,吃一口。”
兰沅卿低低垂着头,怔怔地看着那青琼糕,像是许久未曾见过似的,眼神空茫,半晌都没有动作。
李老爷见她不动,只当她还虚弱,便又耐心地哄了句:“乖,外祖父特意做的,小时候你最爱吃的,快尝尝。”
兰沅卿微微擡眸,看着外祖父温和的眼神,终于慢吞吞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软糯的青琼糕在舌尖化开,艾草的清香夹着红糖的甜味缓缓溢满口腔,熟悉的味道顷刻间在心头炸开,记忆如潮水般漫涌而至。
她想起了从前——
春日里,外祖父坐在院中,一边翻着账册,一边剥着核桃,见她靠过来,便捏起一块青琼糕,蘸了糖,递到她嘴边,笑道:“小馋猫,又想吃这个?”
她笑嘻嘻地张嘴咬住,一口咬得满嘴是糖,甜得直眯眼。
外祖父无奈地摇头,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渍。
可是……
可是後来……
她被关在那间柴房里,四处漏风,夜里寒气刺骨,雪夜里更是冷得透骨。
她蜷缩在角落里,饿得头昏眼花,可那时,哪怕是一小块干硬的馒头,她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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