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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室（第2页）

兰夫人听得，只轻轻挑了一下眼尾，仍是无语。

那新妇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擡，红衣已被地上尘气蹭得不再鲜亮，指节却死死绷着，脸色发白。

厅中没人敢出声，连那婆子也只低头捧着金盏，不敢开口催。

兰刺史咽了口气，像是终于撑不住这压抑场面，拱了拱手，低声说了句：“有劳夫人费心安置了。”

话语落下，他转身便走，连扶都不等人来扶一把。

出了厅门，他步子顿了顿，似是欲吐不吐，又似还想说点什麽。可终究只是擡头望了望院外苍白的天色，低声一叹，拂袖而去。

背影佝偻，袖摆飘起时露出一角内袍，竟是褪了色的旧青。

他知道这桩亲事从头至尾都不光彩，连个能说得上理的人也无。可家中一摊烂账，风雨欲来，身为父丶为夫，明知不妥，却仍得咬牙撑着。

至少，此一番过後，朝中好歹没人能拿捏了他把柄，再将他贬至济州了。

-

却说後院。

巷风静静，晨光已大亮，金线穿帘，落在檐下青砖，梨花数枝，被夜雨打落，散作湿泥。

李老爷立在石阶边，一身素袍系得齐整，鬓边虽染些霜白，然步履稳健丶神色凌厉，望着廊下几名家仆搬擡箱笼药箱，眼中并无半分松懈，周身俱是一派干练气象。

他素日虽温和不言，实则喜怒分明，最恼人情繁冗，今早那场纳妾礼，他未发一言，礼一毕便避入偏院，是早就不欲多留半刻。

正自盯着几个箱笼被搬了出去，耳後忽有衣袂风声未歇，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却是兰慎贤缓步入院。

兰刺史朝服未脱，面色略有尴尬，先是咳了一声，方作笑容，开口道：“岳丈这是……怎的动了还家的念头？沅卿才住了几日，怎好这般匆匆？”

妻子如今还怄气于他，若是女儿能留下来，好歹也能调和一二啊。

李老爷并不答，只擡手将袍袖整了整，道：“潮地湿重，我老胳膊老腿不惯这水汽。沅丫头体寒体虚，也不宜久留。”

兰刺史干笑两声，仍不肯松口，道：“难得与您见一回，也该叫小婿多多孝敬您几日，况且青何难得空闲，他们兄妹一处读书玩耍，也好——”

他语未尽，李老爷已将眸光一擡，截他话头：“她身子本就弱，如今旧病初愈，我叫她走，是护她。”

这话不紧不慢，却一出便叫兰刺史心头咯噔一声。

果然，李老爷不待他答，又道：

“再说，既把人送到我府中，便不是说接便接，说留便留的货物。她如今病初转，夜里还咳得厉害，你为人父的，怎不多想几层？”

说罢，语气不重，神情也仍是清清淡淡。

其实兰沅卿身子早便好全了，说什麽咳得厉害，不过是推辞罢了。

兰慎贤被噎得一时无话，只能讪讪笑道：“我自知过往失察……可沅卿到底年幼——”

“若你念她幼弱，”李老爷陡然擡眸，眼神如铁，“今日这纳妾之礼，就不该闹的这般大的阵仗。”

那女子本就不是多麽贵重的身份，便说是刺史府肯将她纳入已算是擡举，本该一台小轿擡进来便作数。

可兰慎贤大抵是为了堵住悠悠衆口，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偏生还要来一出纳妾礼。

是生怕兰沅卿听不到看不见吗？

他一早在书信中严明，因他看顾不周，外孙女被他那不成器的二女儿凌辱两月有馀，因此落下心结，是如何也不曾完全见好的。

大女儿“病危”，他这个做父亲丶也是做外祖的，自然不可能不让兰沅卿来一遭，可这番来一遭，是要他兰慎贤事事注意，时时小心，千万莫再让孩子闹了伤心的好。

……可如今且好生瞧着，这位兰大人哪里真把他的话放在了心里？

这也算那也计的，还好意思挽留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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